走到半路,对讲机忽然滋滋响,是二狗。
“阿弥,你在哪?”
“去井口,”我压低声音,“信号塔不是倒了吗?你怎么能呼我?”
“塔没倒,是被人拉了闸。”二狗喘得厉害,“我在闸房,你快来,别一个人。”
我犹豫两秒,还是往井口方向跑。直播间的弹幕一片“别作死”,礼物却刷得更疯。
井在祠堂前,青石围栏上勒着三道铁箍,箍上贴满褪色的黄符。
我把镜头对准井台,屏幕里蓝天白云的倒影突然翻涌,像有人在水底搅动。
无人机升空,俯拍井口,直径不足一米,却深得发黑。镜头拉到底,隐约可见水面漂浮着一层白膜。
我蹲下系鞋带的功夫,井底传来“咚”一声,像有人拿指节敲桶壁。
弹幕瞬间爆炸:
【水下有人!】
【主播快撤!】
可我知道那是回声,或者,是某种邀请。
“阿弥!”
二狗的声音从祠堂里传出,嘶哑得像砂纸磨铁。我回头,看见他扶着门框,左腿全是泥,手里攥着一把锈剪。
“闸房锁被撬了,有人不想我们上网。”他抬手抹脸,留下一道泥痕,“祠堂里也有发现。”
我跟进去,空气里混着霉木与蜡烛油的味道。神案上摊着一本族谱,封面被虫蛀得只剩半张。最末一页是新补的宣纸,墨迹湿得能蹭到指尖:
“弥××,卒于癸卯年八月十三。”
癸卯年——就是今年。
我的生日,阴历八月十三。
二狗比我先崩溃。
他指着族谱上一排排“弥”字,全是男丁,全在1998年同一天“卒”。那年我七岁,爷爷连夜把我抱上开往省城的绿皮车。
“我以为你早知道了。”二狗抹了把脸,“全村人都欠你一条命。”
祠堂梁上突然“啪”地掉下一截蜡烛,火苗舔在族谱上,纸灰像黑蝶。我抢出来,只烧出一个小洞,却正好落在我的名字上,像被烟头烫出的疤。
直播间弹幕停滞三秒,然后疯狂刷“剧本杀”。
正午,阳光毒得发白,却驱不散祠堂里的阴冷。
二狗说要去修信号塔,我让他先回闸房,自己留下来拍空镜。
镜头扫过供桌,忽然停住,神龛背后,赫然嵌着一面铜镜,镜面被石灰糊满,只露出指甲盖大小一块。
我凑过去,那一点镜子里映出我的脸,却不是我此刻的表情。我在哭,眼泪混着血。
下一秒,铜镜“咔”地裂成两半,石灰簌簌掉,露出后面黑漆漆的夹层。
我把手伸进去,摸到一块冰凉的金属,一枚铜钱,康熙通宝,孔里穿着一缕头发。
弹幕开始报价格:【古币 300】【头发 50】,我攥紧铜钱,指甲陷进掌心。
回祖屋的路上,我绕到后山信号塔。
塔底果然拉了闸,闸刀上缠着一把女人头发,乌黑油亮,像活蛇。
我刚想拍照,草丛里“簌簌”响,无人机自动起飞,镜头对准我身后。
纸人婆不知何时站在十米外,怀里抱着新纸人,那张脸和我今早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嘴角用朱砂画出一道上扬的弧度。
她抬起手,指了指井口,又指了指我,嘴唇开合无声。
我读出她的口型:
“轮到你了。”
下午两点,我回到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