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质问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在我心上。阳光似乎也失去了温度,周围的花草树木在那一刻显得格外安静,仿佛也在屏息倾听这被掩盖的真相。

“那架三角钢琴……”我艰难地开口,“就是她当时弹的那架?”

“就是那架。”陈默肯定地回答,目光再次投向艺术楼,眼神复杂难辨,“晚会后,那架琴就被封存了。直到今年艺术楼彻底翻新好,才又搬进去,放在音乐厅最中央的位置。”他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错辨的警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所以,离那架琴远点。别碰它。夏薇……她讨厌别人碰她的琴。”

“讨厌别人碰她的琴……”陈默最后那句冰冷如铁的警告,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里,反复灼烧,驱散了午后的暖意,只留下森森寒气。那架沉默的黑色斯坦威,在我脑中不断放大,冰冷的琴盖下仿佛蛰伏着夏薇冰冷的注视。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被阳光和阴影分割的小花园。陈默没有挽留,只是坐在原地,像一尊凝固的、背负着沉重秘密的石像。

接下来的几天,我强迫自己把全部精力投入学业。厚厚的教材,密密麻麻的笔记,图书馆角落被空调吹得发冷的座位……我用一切方式试图填满时间,驱散那个名字和那首曲子带来的阴影。艺术楼那片区域,我下意识地绕道走,宁可多花十分钟穿过喧闹的篮球场。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露出它戏谑的獠牙。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公共课结束,班长敲了敲讲台,压过一片收拾书包的嘈杂:“大家注意!下个月初的校庆文艺汇演,每个班至少要出一个节目!题材不限,积极向上!有特长的同学积极报名啊!班长我在这儿先谢过了!”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恳求的姿势。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有人兴奋地讨论起小品剧本,有人哀嚎自己五音不全。我默默收拾着书本,只想快点离开。

“林晚!”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是文艺委员,一个扎着丸子头、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女生。她几步跑到我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睛亮晶晶的,“我听说啦!你钢琴十级对不对?以前还得过省级奖的!藏得够深啊!”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我……”

“别谦虚啦!”文艺委员根本没给我拒绝的机会,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像是怕我跑了,“咱们班这次就靠你了!钢琴独奏!绝对镇场子!曲目我都帮你想好了,就肖邦那首《降E大调夜曲》Op.9 No.2!特优美!特适合你气质!就这么定了啊!”她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只是通知我一声。

“等等!我……”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名单我已经报上去啦!”她狡黠地眨眨眼,带着点邀功的得意,“林晚同学,为班级争光的时候到啦!加油!”她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像一阵风似的跑开,去游说其他同学了。

我僵在原地,手里刚拿起的书本“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肖邦。又是肖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