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花凝在他睫毛上,结了一层霜。

恍惚间,是那年中秋,他把我抵在假山上,桂花簌簌落满他肩头,香气醉人。

4 寒梅遗恨

“陛下回吧,”我把剩下的窝窝头递给老嬷嬷,“这儿地儿脏,容不得陛下这样的贵人踏足。”

他起身时,膝盖发出一声滞涩的轻响。

我不抬头,听着那咯吱的踏雪声渐行渐远。快到门口时,脚步声停了。

“那件……寒梅披风,”他的声音轻得像雪落,“还留着吗?”

我指尖一颤,手中窝头险些落地。

那披风……还在佛堂的樟木箱底。

最后一针落下时,宫人正来报,说乱葬岗的野狗……疯了。

“什么寒梅披风?它早就化作我儿的裹尸布陪我儿去了。”我阖眼背靠着斑驳的墙根,声音冷硬如冻土。

铁门“哐当”合拢。

老嬷嬷摩挲着我冰冷的手,泣不成声:“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我望着墙头枯草在寒风里瑟缩,眼眶酸涩,却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雪越下越大,将地上零星的窝头碎屑掩埋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就如同我的心。

5 梅下悔思

夜深雪重,我摸进佛堂,从樟木箱底翻出那袭披风。

梅枝只绣了一半,针脚歪斜——那天孕吐得厉害,手抖得不成样子。

将披风裹在身上,一丝极淡的龙涎香幽幽钻入鼻息。那年他将我裹在这披风里,在养心殿的暖阁低语:“等朕扫清障碍,便带你回江南,看三月桃花。”

窗外雪落无声。

指尖抚过披风上未尽的梅蕊,一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若那年梅树下,我不曾抬头看他……

多好。

我依旧是浣衣局里搓洗衣裳的宫女,他仍是端坐九重天的君王。两不相干,各自安生。

多好。

那年,我们都还是少年模样。

我缩在浣衣局最角落的灶台边,把冻得发僵的手凑到余烬上烤。

腊月的风像带了刀子,从破损的窗棂里钻进来,刮得人脸上生疼。

同屋的宫女们都围在炭火盆边说笑,没人肯挪出半寸地方给我这个新来的。

"沈微婉,发什么愣?那摞龙袍还没浆好!"管事嬷嬷的鞭子抽在旁边的柱子上,震得我一哆嗦。

我赶紧爬起来,抱起那摞明黄色的绸缎往河边跑。

御水河结了薄冰,砸开冰窟窿洗衣时,指尖刚伸进去就像被针扎似的疼。

我咬着牙搓揉,皂角在冰水里几乎不起泡沫,只能用石头反复捶打。

直到日头偏西,那明黄的龙袍才算有了几分挺括的模样。

抱着半干的龙袍往回走时,雪突然下了起来。

起初是细碎的雪沫,后来变成鹅毛大雪,转眼就把永安宫的琉璃瓦染成了白色。

路过那株老梅树时,我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龙袍散了一地,最上面那件正盖在一双玄色云纹靴上。

我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就跪在雪地里,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罪奴该死!罪奴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