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嗡的一声。
血直往头顶冲。
丢下牛绳,拔腿就往那边跑。
喉咙里发出自己都陌生的嘶吼。
我娘也跌跌撞撞从屋里跑出来。
看到爹蜷在土里不动。
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
“当家的——!”
麻子看都没看他们。
对着麦田啐了一口。
“聒噪!一群下贱胚子!”
他抬脚。
那只雪白精致的靴子。
就要踩上我爹刚才试图扶起的麦苗。
踩碎我家最后一点指望。
我冲到了。
什么仙长。
什么高高在上。
脑子里只剩一片滚沸的血红。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牛犊。
闷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朝他撞过去。
想把他撞开。
离他还有几步远。
麻子身后那个三角眼动了。
他冷哼一声。
“找死!”
手指隔空朝我一点。
一股冰冷尖锐的力道。
毒蛇般钻进我肩膀。
剧痛。
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砸在硬邦邦的地上。
喉咙发甜。
眼前阵阵发黑。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
骨头像散了架。
麻子轻蔑地瞥了我一眼。
靴子落下。
咔嚓。
青翠的麦秆在他脚下断裂。
绿色的汁液溅上他雪白的靴面。
他厌恶地皱眉。
脚下碾了碾。
又一片麦穗倒下。
我娘扑到我爹身边。
摇晃着他。
爹软绵绵的,一动不动。
嘴角淌着暗红的血。
我死死盯着麻子那张脸。
那张写满漠然和轻蔑的脸。
恨意像烧红的铁钎。
捅穿我的五脏六腑。
烧得我浑身发抖。
为什么?
凭什么?
就因为他们会飞?
就因为他们穿着好衣裳?
就能随便踩死我们像踩蚂蚁?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又灼热的洪流。
猛地从我身体最深处炸开!
那不是血。
不是气。
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沉重。
苍茫。
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古老气息。
轰——!
我眼前的一切。
瞬间失去了色彩。
变成了凝固的灰白。
飞溅的尘土。
凝固在半空。
像一幅拙劣的画。
娘脸上滚落的泪珠。
悬停在枯黄的脸颊边。
晶莹剔透。
三角眼嘴角那丝残忍的冷笑。
僵在脸上。
麻子那只碾着麦穗的靴子。
悬停在离地半寸的空中。
纹丝不动。
风停了。
声音消失了。
整个世界。
死寂一片。
只有我。
还能动。
还能想。
还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灼热的洪流。
在我身体里咆哮。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
看向自己的胸口。
没有伤口。
没有血迹。
只有一团无法形容的“光”。
或者说,一个巨大无朋的“影子”。
它似乎在我体内。
又似乎笼罩着整个天地。
一轮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钟。
巨大的圆形表盘。
边缘模糊在无尽的灰白里。
两根指针。
一根粗短。
一根细长。
正以一种超越想象的、近乎凝固的缓慢速度。
在表盘上移动。
每移动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