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跛子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西厢房。

我依旧提着刀,守在门口,像一尊门神。目光扫过院子里噤若寒蝉的“亲人”,还有灶房窗户后面我爹和我弟那两个模糊的、不敢露头的影子。心口那团冰冷的火焰,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痛。

郎中灌下去的药汁起了效,天蒙蒙亮时,小桃滚烫的额头终于凉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王跛子擦着冷汗出来,对着我娘点头哈腰讨诊金,我娘肉痛地摸出几个铜板塞过去,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剜着我。

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提着刀回到西厢房,靠着土墙滑坐到地上。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上来,握着刀柄的手却丝毫不敢放松。

刚迷糊了没一会儿,院门又被拍响了,带着一种乡间媒婆特有的、夸张又透着算计的急促。

“沈家嫂子!沈家嫂子!大喜事啊!天大的喜事临门喽!” 尖利的嗓音穿透清晨的薄雾。

我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未退。透过破窗棂的缝隙,我看到我娘那张脸瞬间由惊惧转为一种令人作呕的、看到肥肉的贪婪笑容,几乎是扑过去开的门。

门外站着的,是邻村有名的王媒婆,一张脸涂得跟猴屁股似的,手里甩着条花里胡哨的帕子。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越过我娘,直接落在西厢房门口倚着门框、满身血污、提着刀的我身上,竟没有多少惧色,反而堆起更谄媚的笑。

“哎哟喂!这就是二娘吧?瞧瞧这精神头!啧啧,一看就是个能顶门立户的!”王媒婆扭着腰肢走上前几步,隔着院子,声音拔得老高,“二娘啊!嫂子给你道喜来了!天大的好姻缘啊!”

她唾沫横飞:“邻村周家坳的周大山!猎户!顶顶能干的一个汉子!就是命苦,前头那个婆娘福薄,去年得病没了,撇下个男娃。那娃呀,”她刻意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惋惜,“是个哑巴,可怜见的。周大山心疼儿子,又总得进山打猎,一走就是十天半月,家里没个女人照看实在不放心!这不,托我寻摸个实在、能护住娃的!我一琢磨,哎!这不正合二娘你嘛!”

她拍着大腿,唾沫星子在晨光里乱飞:“周家就爷俩!家底厚实着呢!周大山性子好,厚道!只要你点头嫁过去,那就是正经当家娘子!那周大山亲口说了,绝不会委屈了新人!二娘啊,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嫂子我可是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哑巴儿子?” 我娘在旁边撇撇嘴,插话道,“那不就是个累赘拖油瓶?我们二娘过去还得伺候个哑巴?”

王媒婆赶紧摆手:“哎哟我的老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哑巴咋了?不哭不闹省心着呢!再说了,周大山说了,主要是找个能镇得住家、护住娃的!二娘这品貌,这气魄,”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我手里的刀,“那是最合适不过了!周大山可说了,聘礼这个数!”她神神秘秘地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我娘眼前晃了晃。

我娘的眼睛瞬间亮了,贪婪几乎要溢出来:“二两?”她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王媒婆得意地一扬下巴:“二十两!雪花银!”

“嘶——”我娘倒抽一口凉气,脸上每一道褶子都绽开了花,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仿佛我瞬间变成了一尊会走路的银菩萨。“哎呀呀!这…这真是…祖宗保佑啊!二娘!你还愣着干啥?快答应啊!周家这样的好人家,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她冲我喊着,生怕我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