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盯着他,心里的鼓声比外面更响。他的话不是威胁,而是宣判。我忽然意识到,这盘棋里,我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可我知道,棋子落下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抛向我。那是一方沾着泥的印章,形制古怪,不是我熟悉的商用印,也非县衙常用之物。我接住的瞬间,他已经转身离开,黑影像潮水一样退回夜色。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印章,心底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远处的鼓声在夜风里忽高忽低,像是在催我落子。我转过身,望向衙门高悬的灯笼,那火光在风里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这一晚,我注定睡不着。

第二章  十日之限

天还没亮,城门口的铁钟先醒了。冷风从河上卷过来,带着湿气和铁锈味,敲得心口直发紧。等到鸡鸣三遍,鼓声忽而止住,县衙前的告示墙上“啪”的一声钉下新榜,白纸在晨雾里显出刺目的亮。我挤进人群,看清两行字:黎恒,通敌罪嫌,按军律急审,十日后问斩。落款是守将府印,红得像雪上滴了一点血。

母亲的手在我袖口里一寸寸收紧。她没有哭,眼睛却忽地失了神。我把她送回家,将门关上,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昨夜那人丢给我的印章,一直压在胸口,像一块烫石。我点灯,取出细布,摊在桌上,灯焰在印面上跳动,雕纹繁复,是鱼脊背的纹样,边缘刻着一个极小的字:急。印泥早干,却留下一点发黑的光,闻着像熟油,又像某种药草。

我先去了南市的印坊。铺里掌柜是个瘦竹竿,眼皮抬得慢,待我把印章放到案上,他的手指却停在半空,像被针尖刺了一下。片刻,他把门栓落下,压低声音:“公子,这方印,不是本坊打的。鱼脊纹只出三家,一是北营造局的军印房,一是沧寒观的道家手艺,还有一家……在城北旧狮坊,早年做过急递军报的章。你从哪得来?”我看他眼里的惊惧,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更多,收了印章,谢过就走。

出了印坊,阳光已经斜斜地落在屋檐。阿木从巷子口蹿出来,衣襟上还挂着面汤的汤渍:“你总算出来了。早市上人都在传,说守将府换了新军令,凡涉通敌,十日必定。不许上诉,不许拖延。”他又压低声音,“我盯了两天,那新任守将的笔吏常去鹊桥茶肆后院赌钱,输得凶,欠着银子。若要拿到书仓的通关贴,恐怕只能从他身上想法子。”

我心里一沉。钱,或许能打开一道门,可那门后是什么,我不确定。父亲一向不许我行那些灰色手段,他常说:做事可以权衡,做人不可弯折。我盯着阿木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笑:“阿木,去把你藏的那点私房钱取来。”他惊得说不出话,我拍了拍他的肩,“先活下来,才好讲道理。”

午后,鹊桥茶肆的后院灰瓦滴水,一桌骰子吵得飞起。我坐在靠窗一个角落里,茶水凉了两回,笔吏才拖着步子进来,脸上带着昨夜没睡好的青色。他上来就找人借钱,身后几只眼睛像狼一样盯着。我起身,笑着拦到他面前,请他喝了一盏贵些的茶。他看我衣料,先是警觉,随后在茶盏边尝到甜味,警觉才松下来。我从袖里掏出银票,压在他手里,低声道:“我只要一张出入守将府书仓的腰牌,借用一夜,明早天亮前还你。除此之外,再无别求。”他犹豫。赌桌那边有人吼他名字,催他下场,他手心的汗浸湿了银票边角,终究点了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