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幅感人至深的「婆媳情深」、「未亡人」图景。温予心底一片冰凉。如果忽略掉,她包里那份崭新的离婚证,此刻还带着油墨的余温,距离它正式生效,仅仅只差了最后七天的离婚冷静期。
陆沉死在了这关键的冷静期里。从法律意义上说,她温予,依旧是陆沉名正言顺的妻子,陆太太。但显然,在这个精心搭建的灵堂里,在陆家人和所有宾客眼中,没有人记得,也没有人在意。她温予,不过是个早已被遗忘、被剔除的局外人,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她的视线,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落在了林晚晚纤细优美的脖颈间。
那里,在黑色衣领的映衬下,坠着一条项链。
铂金项链,光泽温润内敛。吊坠是一朵精巧别致的樱花,由无数细小的碎钻镶嵌而成,每一颗都切割完美,在陵园惨淡的天光下,依旧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细碎光芒,如同暗夜里不灭的星屑。
温予的指尖,下意识地隔着厚实的大衣布料,触碰了一下自己锁骨下方同样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但肌肤之下,似乎还残留着那条项链曾经冰凉的触感,以及……某种被硬生生剥离的、细微的痛楚。
一模一样。
那条陆沉当年在某个名流云集的慈善晚宴后,路过夜市地摊时,漫不经心买给她的、据摊主信誓旦旦说是「买一送一,绝对独一无二」的樱花项链。他当时随手丢给她,昂贵的西装袖口擦过她的指尖,语气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嘲弄:「喏,路边摊捡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配你刚好。」那眼神,像是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宠物。
她当时却当了真,像捧着一颗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戴上,指尖无数次摩挲过那冰凉的碎钻花瓣,仿佛能从里面汲取到一丝微弱的、名为「爱」的温度。整整三年,除了必要的清洁,从未离身。直到……直到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被甩在面前,律师公事公办地宣读着财产分割条款,她才恍然明白,那「买一送一」的另一份「送」,是送给了谁。
原来,他连敷衍的礼物,都吝啬于给她一个独一无二。她和林晚晚,在他眼中,大概只配共享这份廉价的「施舍」。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被细密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的钝痛。不是为陆沉,那个男人的生死早已与她无关。是为那个曾经捧着一颗滚烫真心,满怀憧憬走进婚姻,却被现实践踏得面目全非、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为那份被当作垃圾一样丢弃的、可笑又可悲的三年时光。
冗长的诵经和仪式终于接近尾声。陆家重金聘请的首席律师,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眼神锐利精明的中年男人,周律师,拿着一个密封的、印有律所徽章的文件袋,步履沉稳地走到了人群前方。他清了清嗓子,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肃静得只剩下雨声的陵园:
「各位亲友,在此沉痛悼念陆沉先生之际,受陆沉先生生前委托,本人作为其遗嘱执行人,现宣读陆沉先生于……」他报了一个精确的日期,正是陆沉出事前三天,「……在神志清醒、完全自愿状态下所立的最后遗嘱。」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律师和他手中的文件袋上。连林晚晚都适时地止住了哭泣,抬起那张泪痕交错、楚楚可怜的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望向周律师,眼神里混合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一丝……无法掩饰的、隐隐的期待。陆夫人也停止了安慰,搂着林晚晚的手微微收紧,目光紧紧盯着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