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与赝品
初春的雨,细密如针,带着料峭的寒意,无声地织就一张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着整个北山陵园。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泥土气息、昂贵白菊的甜腻芬芳,以及一种名为「死亡」的、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沉默的礁石,矗立在雨幕中,肃穆而悲戚。
温予撑着一把纯黑的直骨伞,站在人群最外围的角落。雨水顺着伞骨汇聚成线,在她脚边的青石板上砸开细小的、转瞬即逝的水花。她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得她本就纤细的身形愈发单薄,却自有一股清冷疏离的气场,仿佛周遭的悲伤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
她的视线,平静地穿过重重叠叠的黑伞缝隙,落在前方那张被白色玫瑰簇拥着的巨幅黑白遗像上。
陆沉。
照片里的男人,轮廓深邃得如同刀刻斧凿,眉骨高耸,鼻梁挺直,薄唇习惯性地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即使被定格在方寸之间,那股迫人的锐利、掌控一切的强势气场,依旧透过纸面扑面而来,带着生人勿近的寒意。她的前夫。三天前,一场发生在市郊高速上的、震惊全城的剧烈爆炸,将他和他那辆全球限量、价值近千万的迈巴赫 62S,一同化为了扭曲燃烧的废铁。官方通报,现场惨烈,尸骨无存。此刻灵堂中央那个价值不菲、镶嵌着碎钻的黑檀木骨灰盒里,据说只装着几片烧得面目全非的车门残骸和无法辨认的焦化物。
真讽刺。温予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一个冰冷而模糊的弧度。生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跺跺脚能让整个金融圈震三震的陆氏掌权人,死后竟落得如此「轻飘飘」,连入土为安的资格,都显得如此敷衍和廉价。
冗长的葬礼仪式在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低沉的诵经声中缓慢推进,嗡嗡的经文声催得人昏昏欲睡。陆家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恨不得把鼻孔刻上「豪门」二字的亲戚们,此刻一个个却哭得情真意切,捶胸顿足,仿佛死的是自己的亲爹。几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妇,更是需要人左右搀扶,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态,哭嚎声抑扬顿挫,颇具戏剧张力。
温予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他们,如同看着一幕荒诞的舞台剧。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遗像旁边,那个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女人身上。
林晚晚。
陆沉藏在心尖尖上、用命护着的白月光。也是这场盛大葬礼中,唯一被承认的、实质意义上的「未亡人」。
她穿着一身意大利高定、剪裁极为贴合身线的黑色连衣裙,昂贵的面料勾勒出纤细却不失曲线的腰身。乌黑如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几缕被泪水沾湿,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边,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感。她被陆沉的母亲——那位素来以挑剔刻薄闻名、眼高于顶的陆夫人——紧紧搂在怀里。陆夫人此刻也红着眼眶,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了哀恸,正一手拍着林晚晚的背,一手拿着丝帕替她擦拭眼泪,姿态亲昵得如同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嘴里还不住地低声安抚:「晚晚乖,别哭了,阿沉在天上看着会心疼的……以后有妈在,妈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