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一个为亡者守灵的灵堂。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瞬间湿透了头发和外套,寒意刺骨。我弓着腰,贴着墙根潮湿冰冷的砖壁,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蹑足靠近那扇透出光亮的门。门扉虚掩着,留着一道窄缝。
透过那道缝隙,灵堂内的景象撞入眼帘。
几根粗大的白色蜡烛在供桌两侧燃烧着,火苗被不知何处钻进来的风吹得东摇西晃,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明灭不定的碎片。墙壁上挂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遗像,黑白分明,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下方。供桌上摆着简单的果品,香炉里插着几炷线香,青烟袅袅盘旋上升。
正对着遗像,陈屿背对着门口。他穿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深色夹克,肩膀微微塌着,透出一种我同样陌生的疲惫和……温柔?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背对着我,身形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身上那件衣服,在摇曳的烛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靛蓝色的寿衣,僵硬的布料,繁复而阴森的暗色纹路盘踞在领口、袖口和前襟。那纹路在烛火的跳跃下,仿佛有了生命,在微微蠕动。她的头发乌黑,松松地挽着,露出一段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后颈。
陈屿微微倾身,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拂开了女人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然后,他的头低了下去,嘴唇印在了她苍白冰冷的额角上。
那个吻,轻柔,绵长,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怜惜和……一种令人作呕的依恋。
轰隆——!
一道巨大的闪电撕裂夜幕,惨白的光瞬间照亮整个灵堂,也照亮了遗像上男人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炸开,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
我猛地后退一步,脚后跟踩在湿滑的苔藓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嗤啦”声。
门内的两人骤然分开!
陈屿猛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交织着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被当场捉奸的狼狈恐慌。那个穿寿衣的女人也飞快地侧过一点身,我只来得及瞥见她小半张脸——极其年轻,甚至带着点未脱的稚气,但肤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死气沉沉的青白,嘴唇紧抿着,毫无表情,眼珠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直直地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那目光没有焦点,却又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舐过我的皮肤。
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我转身就跑,冰冷的雨水糊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身后传来陈屿仓皇失措的喊声:“晚晚?!等等!你听我解释!”
脚步声在泥泞中追赶上来,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被他强行扳转过身。
“晚晚!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惊慌失措的脸往下淌,头发狼狈地贴在额头上。
我看着他,雨水顺着我的睫毛往下滴,视野一片模糊,但心却像被冰水浸透般清晰。我甩开他的手,声音在雨声中异常平静,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解释?好,我在听。”每一个字都像冰凌子砸在地上。
陈屿被我的平静噎了一下,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她……她叫秦月。她丈夫三个月前……刚走。就在那边路上,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他指了指灵堂后面那条淹没在黑暗中的小路,声音带着刻意的沉重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