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可怜,晚晚,真的。孤零零一个人,守着这个空房子……没人管她死活。”他试图抓住我的手,被我猛地抽开,“我就是……就是看她太苦了,有时候过来陪她说说话,送点吃的用的。她胆子小,一个人守着这灵堂害怕……今天她情绪特别不好,我才……才安慰了她一下。真的,晚晚,我对天发誓,就是纯粹的同情!没别的意思!我每周三‘加班’,都是来这里帮帮忙……”
“纯粹的同情?”我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轻飘飘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那笑容一定难看极了,像哭,又像某种濒死野兽的龇牙。“需要抱着她,需要亲她的额头?用你那双抱过我的手,去碰她穿着死人衣服的身体?”
陈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我……我……”
“安慰?”我打断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灵堂门口。那个穿着靛蓝色寿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又静静地立在了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纸人,隔着滂沱的雨幕,那双空洞的黑眼睛似乎正凝视着我们这边。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收回目光,死死盯着陈屿,“陈屿,你抱着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丈夫躺在冰冷的土里才三个月?有没有想过,我还在家里等你?”
“晚晚!不是你想的那样!”陈屿急得几乎要跳脚,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她真的只是需要一点温暖!她……”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声音尖利得划破雨幕,“留着你的温暖给她吧!”胸口剧烈起伏,那股冰冷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我猛地转身,不再看他那张写满虚伪和惊慌的脸,大步冲向自己的车。
身后传来陈屿绝望的呼喊:“晚晚!你相信我!你听我说完啊!”
引擎轰鸣,轮胎在泥水中疯狂打滑,甩起大片污浊的泥浆,然后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进茫茫雨夜。后视镜里,那个穿着寿衣的苍白身影在灵堂昏黄的光晕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和狂暴的雨水彻底吞没。
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又被疯狂的雨刷粗暴地扫开。车内暖气开到最大,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刺骨的阴冷。陈屿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和灵堂里摇曳的烛光、靛蓝的寿衣、遗像上年轻男人空洞的眼神……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疯狂冲撞。
纯粹的同情?每周三雷打不动的“加班”?需要抱着亲吻的“安慰”?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心里。
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藤,死死缠住了心脏——那个死去的丈夫。秦月的丈夫。三个月前的雨夜车祸。
车猛地停在路边,溅起巨大的水花。我抓起手机,屏幕被雨水和湿漉的手指弄得一片模糊。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急促地滑动、点击,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搜索框输入关键词:城郊公路、三个月前、雨夜、车祸、亡者姓名……
本地的社会新闻板块被迅速翻动。一条条标题掠过眼前。
指尖猛地顿住。
屏幕的光幽幽地映亮了我毫无血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