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则简短的报道,日期清晰:三个月前的那个周三,暴雨之夜。

“……城郊X路段发生严重交通事故……一辆黑色私家车因雨天路滑失控,撞上路旁大树……驾驶员秦姓男子(28岁)当场死亡……经初步调查,疑为车辆突发机械故障导致……”

下面附着两张现场照片的缩略图。第一张,扭曲变形的黑色车头深深嵌进粗壮的树干,雨水冲刷着破碎的玻璃和深色的、蜿蜒流淌的液体痕迹。第二张,是警方拉起的警戒线,以及一个被打了薄码、正接受交警询问的男人侧影。

那个男人的身形轮廓,那件被雨水淋透的深色夹克……烧成灰我都认得!

报道的最后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事故另一当事人陈某(男,30岁)仅受轻微擦伤,配合调查后离开……”

陈某。30岁。

陈屿。上周三,他刚好过了三十岁生日。我亲手做的蛋糕,他笑着吹熄了蜡烛。

“突发机械故障”?“仅受轻微擦伤”?“配合调查后离开”?

哈!多么轻描淡写!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又有一股岩浆般滚烫的恨意从深渊里咆哮着冲上来,瞬间焚毁了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他每周三雷打不动消失的真正原因!不是什么加班,更不是后来狡辩的“同情”!

是心虚!是恐惧!是定期去给那个被他害死的男人上香,去安抚那个被他变成寡妇的可怜女人!用他那肮脏的、沾着人命的拥抱和亲吻去“赎罪”!

他抱着秦月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是那晚失控的汽车?是撞上大树时那可怕的巨响?还是那个男人临死前可能发出的绝望惨叫?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那股汹涌欲呕的感觉。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恨,无边无际、淬了毒的恨意,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每一根神经。

视线落在挡风玻璃外。雨,还在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笼罩着整个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空气里仿佛漂浮着看不见的玻璃碴子。陈屿的电话和信息像催命符一样轰炸,从最初的焦急辩解,到后来夹杂着疲惫的恳求,再到最后,只剩下一种令人作呕的、例行公事般的“问候”。我一条没回,一个字没接。那部手机被扔在沙发角落,屏幕一次次亮起又暗下去,像一个垂死挣扎的怪物。

我的世界却异常地“活”了起来。大部分时间,我像个幽灵一样在城市的脉络里游荡。陈屿公司的写字楼下,我坐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隔着玻璃,看他在午休时匆匆走出,脸上带着一种焦躁不安的疲惫。他常去的几个地方,健身馆、那家他喜欢的川菜馆……我远远地跟着,像猎人观察掉入陷阱的猎物。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皱眉,每一次低头看手机时的犹豫,都清晰地落入我眼中。

更多的时间,我消耗在那间城郊的灵堂附近。那座孤零零的平房,在白天褪去了雨夜里的诡异阴森,显出几分破败和寥落。惨白的纸花和挽联在阳光下褪色,无力地垂挂着。我像个好奇的游客,在附近的小路上徘徊,和偶尔路过的村民搭讪,递根烟,聊几句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