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欣要去县里上学。”顾子易一字一顿地说。
大伯母尖笑起来:“上学?你知道县中学光校服就要多少钱吗?一百二!够买头猪崽了!”
顾子易放下碗,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桌上:“六十块,先付一半。”
屋里突然安静了。大伯眯起眼睛数了数钱,突然笑了:“行啊,有本事。不过这点钱可不够。”他指了指墙上的日历,“八月二十前交不齐学费,丫头就去刘家。”
那晚,顾子易在砖厂后的小河边坐了很久。月光照在河面上,碎成无数银片。他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男子汉宁可流血不流泪。”可现在,他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哥...”顾子欣不知何时蹲在他身边,小手轻轻抚上他结满血痂的手掌,“我把通知书撕了,明天就去纺织厂报名。”
顾子易猛地转身抓住妹妹的肩膀:“你敢!”
“我能挣钱!”顾子欣哭喊着,“我不要你去砖厂卖命!”
顾子易扬起手,却在半空停住了。月光下,妹妹倔强的眼神像极了母亲。他慢慢放下手,声音沙哑:“听着,明天我去找张叔借钱...”
“不用借。”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赵老师提着煤油灯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学校批了助学金,八十块。”
顾子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赵老师把信封塞给顾子欣:“不过有个条件——毕业后要回镇里教书三年。”
顾子欣紧紧抱住信封,又哭又笑:“我愿意!一百年都愿意!”
回家的路上,顾子易突然问:“赵老师,为什么帮我们?”
赵秀梅望着远处的山影,轻声道:“因为我也是姐姐带大的。”她顿了顿,“不过你们得搬出来住,我不能让那丫头天天受气。”
一周后,顾子易在村东头找了间废弃的磨坊住下。他用砖厂学的手艺砌了个土灶,张建军送来张旧铁床。开学前一天,顾子欣把两人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突然说:“哥,等我当上老师,给你买新房子。”
顾子易正往她包里塞煮鸡蛋,闻言笑了:“好啊,要带玻璃窗的。”
第二天送妹妹去县城,顾子易把剩下的钱全塞进她书包夹层。长途车开动时,顾子欣从车窗探出身子喊:“哥!等我回来!”
顾子易追着车跑了几步,终究停了下来。尘土飞扬中,他摸出口袋里最后一张钞票——那是他偷偷留下的五块钱,准备去县医院卖血。妹妹的冬衣还没着落呢。
泥瓦匠的月光
秋雨连绵的十月,顾子易蹲在建筑工地的水泥管里躲雨。十八岁的少年已经长开,肩膀宽得能把妹妹整个裹住,可此刻他缩着脖子,像只淋湿的麻雀。
“小子,过来!”工头王师傅在工棚门口招手,嘴里叼的烟被雨打湿了半截。
顾子易小跑过去,泥水溅在洗得发白的裤腿上。王师傅递给他一个铝饭盒:“吃了,下午跟我上三楼砌墙。”
饭盒里是肥肉炒白菜,油花浮在米饭上。顾子易喉结滚动,却没动筷子:“王叔,我能带回去吗?”
“放屁!不吃饱怎么干活?”王师傅瞪眼,“你妹妹的学费还差多少?”
顾子易低头扒饭,含糊道:“够...够了。”他没说前天收到妹妹的信,县中学要交冬季校服钱,又是一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