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聿白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距离陡然拉近,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消毒水的独特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他伸出手,动作自然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仁心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我也很期待……与你共事。”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苏晚强忍着甩开的冲动,指尖微凉地与他轻轻一握,随即迅速收回,仿佛只是触碰了一块灼热的烙铁。“不会让您失望。”她垂下眼睫,声音平稳无波。

手术室的灯光亮如白昼,只有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和监护仪平稳的滴答声在无影灯下回荡。这是一台极其复杂的主动脉夹层修复术,患者生命垂危。苏晚主刀,沈聿白担任一助。

她全神贯注,视野里只有那颗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心脏和错综复杂的血管。手中的柳叶刀精准地划开组织,分离、钳夹、缝合……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美感。每一次她需要什么,还未开口,那件器械或者那根缝线,就已经由一只稳定而熟悉的手递到了她伸出的掌中。

是沈聿白。

他的配合精准得可怕。仿佛能预判她每一个细微的念头,每一个动作的下一步走向。他递来的角度、力度、时机,都完美契合她的需求,如同她肢体的自然延伸。这种超越言语、直达灵魂深处的默契,让整个手术团队都屏息凝神,暗自惊叹。

在一次关键血管的缝合时,苏晚的指尖因长时间高精度操作而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颤抖。就在这毫厘之间,一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腕下方,恰到好处的力道,既提供了支撑,又丝毫没有干扰她的操作。

她下意识地抬眼,目光穿过无影灯的光晕,撞进沈聿白的眼睛里。那双眼眸在手术帽和口罩的遮掩下,只露出深邃专注的瞳孔。此刻,那瞳孔深处,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欣赏,甚至……一丝灼热的、难以言喻的赞叹。

那目光像一道滚烫的光束,瞬间穿透了她冰封十年的铠甲,在她心湖最坚硬的冰面上,烫出了一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孔。一丝陌生的、令人心慌的暖流,猝不及防地试图从那小孔里渗透进来。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持针器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几乎是狼狈地迅速低下头,将全部心神重新灌注到眼前的血管上。不能心软!苏晚!你忘了手术台上垂落的那只手了吗?忘了病历上那点褐色的血了吗?忘了父亲一夜白头的绝望了吗?

冰封的铠甲瞬间重新弥合,将那丝可耻的暖流彻底冻结、碾碎。那短暂的、几乎让她动摇的默契,此刻只让她感到一种更深的、令人作呕的讽刺。每一次完美的配合,都是对亡母无声的背叛。每一次他眼中流露的欣赏,都是淬了蜜糖的毒药。

手术最终成功。患者被推出手术室,迎接家属劫后余生的泪水。苏晚独自留在空下来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刚刚脱下手套、微微发颤的手指。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妆容精致却眼神空洞的脸。水珠顺着额发滴落,沿着脸颊滑下,像一道冰冷的泪痕。

窗外,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地压着城市的天际线,闷雷在云层深处沉闷地滚动,预示着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沈聿白被一个紧急电话临时叫走了,似乎是集团董事会有突发的棘手事务。他走得匆忙,连书房的门都只是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