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花”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属于村野小丫头的记忆。国公府的“清露”是少爷给的,可骨子里,我终究还是那个叫三花的丫头。

他不再耽搁,深深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我此刻无力分辨的复杂情绪,旋即利落地起身,身影很快融入了门外的黑暗里。柴房门重新合上,落锁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死寂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我摸索着那个布包,里面除了银锭,还有一张薄薄的纸,是路引。指尖触到一点温润的硬物,我把它掏出来,借着门缝透进来的一线微弱天光,看清了。

那是一块小小的、磨得光滑的鹅卵石,青灰色,带着几道天然的白纹。是我五岁那年,在村口小溪边捡到,硬塞给狗蛋哥哥的“宝贝”,他当时嫌弃地说丑,却一直贴身收着,直到现在。

滚烫的眼泪终于冲破堤坝,无声地汹涌而出。我将那块冰凉的石头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荒芜岁月里唯一真实的依靠。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外面是少爷的喜堂,锣鼓笙箫,红烛高烧,他在迎娶他高贵的世子妃。而我,只是他柴房里一个即将被遗忘的、不识抬举的通房丫环。

腿上伤口的疼痛似乎都麻木了。我闭上眼,十年前那个冬天,冰冷馊臭的馊水桶旁,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少爷,和他后来在破旧小院里,一边啃着我偷来的鸡腿一边眼睛发亮地说“清露,以后只要有本少爷一口吃的,就不会叫你挨饿”的样子,交替着在眼前晃动。

那些相依为命的暖,终究被这深宅大院的冰冷规矩和即将到来的新夫人,碾得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喧嚣的喜乐似乎达到了顶峰,震得窗棂都在微微发颤。我知道,吉时到了。

几乎就在那最高亢的唢呐声拔地而起的同时——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从院墙西角猛地传来!声音不算巨大,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惊心,瞬间就被外面震天的喜乐声淹没。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火油气味,混着木头被点燃的焦糊味,顺着门缝和墙壁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口生疼。

开始了!

外面隐约传来几声变了调的惊呼:“走水了?西边!快看西边!” “天哪!那……那不是清露姑娘的院子吗?” 声音混乱而遥远,很快又被更大的喧哗和乐声覆盖。

就是现在!

我猛地撑起虚软滚烫的身体,拖着那条伤腿,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柴房最里面的墙角。那里堆着些破麻袋和烂筐。我发着狠,不顾一切地将那些碍事的东西扒拉开,手指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急切地摸索。

指尖触到一个边缘!一个被巧妙掩饰在腐朽墙板后的破洞!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钻过,外面被一堆柴草虚掩着。浓烟已经越来越浓地从门缝涌入,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直流。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深吸一口气,忍着腿上的剧痛和全身的酸软,蜷缩起身体,拼命地朝那个洞口钻去!粗糙的木刺刮破了手臂和脸颊,带来火辣辣的痛感,我全然不顾。身后,火焰舔舐木头的噼啪声越来越清晰,热浪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