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石头和一帮半大孩子更是疯了,围着那团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铁水又跳又叫,欢呼声直冲云霄。整个李家坳都被这巨大的成功点燃了,狂喜像野火一样蔓延。妇人们抹着眼泪,老人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朝着这边张望,浑浊的眼里也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我站在原地,胳膊被李大壮抓得生疼,耳膜被震天的欢呼冲击着。看着土坑里那团象征着力量与生存可能的暗红,看着一张张被火光映照得扭曲却充满狂喜的脸庞,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前瞬间模糊。

成了。第一步,终于成了。

狂喜的浪潮尚未完全平息,一种更深沉、更紧迫的肃杀之气便悄然笼罩了李家坳。那团冷却后变得黝黑坚硬的生铁锭,像一块沉重的磁石,将全村人的目光和力量牢牢吸住。它不再是虚幻的希望,而是实实在在的、能化作守护之盾的基石。

防御工事的建造,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展开。村口那几处天然的豁口,成了重点。砍伐硬木的斧凿声从早到晚响彻山谷,粗壮的树干被拖拽到豁口处。男人们赤膊上阵,喊着低沉有力的号子,用新打制的简陋铁箍和长钉,将一根根巨木深深砸进泥土,紧密地排在一起。那黝黑的生铁,在李大壮他们粗糙却有力的捶打下,被锻打成一块块厚实的铁皮,带着滚烫的余温,叮叮当当地铆钉在巨木垒成的高墙外侧。粗粝、冰冷、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寒光。

村后陡峭的山崖也被利用起来。妇孺和老人们也没闲着,在石头和他那帮半大伙伴的带领下,用藤蔓和削尖的木桩,在难以攀爬的崖壁上设置一道道简陋却致命的陷阱。削尖的竹刺、伪装巧妙的绳套、悬吊的滚木礌石……这些阴险的布置,是我前世军中学来、用以高效杀戮的手段。如今,我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只为守护。

高墙一天天垒高,带着粗糙的铁皮棱角,沉默地矗立在村口,像一头蛰伏的、披着铁甲的巨兽。它遮挡了夕阳,在村前的空地上投下巨大而威严的阴影。每一个李家坳的人,在劳作间隙抬头望见它,疲惫的脸上都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安稳。这墙,是铁,是汗,是命。

然而,这份用血汗浇铸出的安稳,薄得像一层秋霜。

秋意渐深,山风一日冷过一日。这天傍晚,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山脊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预示着一场寒雨即将到来。我和老族长李厚德并肩站在新筑起的瞭望木台上,粗糙的木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老人佝偻着背,布满沟壑的脸像风干的树皮,唯有那双眼睛,浑浊却异常锐利,穿透渐渐浓重的暮色,死死盯着村外那条蜿蜒进深山的荒径。

“风子,”老族长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木头,“这心口……闷得慌。像有块大石头压着。”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抠着粗糙的木栏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

我的心猛地一沉。前世屠村前夜,老族长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是一种在黄土里刨食、在乱世中挣扎了一辈子的老人,对危险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加双哨。”我立刻道,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墙头火把,多点几支!让大伙手里的家伙,都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