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建国愣住了,看着递到眼前的衣服,又看看张桂兰慈祥却布满风霜的脸,似乎不敢相信。他迟疑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件带着皂角清香的厚实衣服,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布料上细密的针脚和补丁,一股巨大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上心头。这个在火车上啃了两天冷馒头、受尽白眼也没掉一滴泪的汉子,眼圈一下子红了,鼻翼翕动着,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发出哽咽的声音:“大娘……这……这……太谢谢您了!俺……俺……”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笨拙地、深深地对张桂兰鞠了一躬。

“谢啥,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一件旧衣裳罢了。”张桂兰摆摆手,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端起王奎适时递过来的粗瓷茶碗,喝了一口。“奎子,”她放下碗,看向通往里屋的门帘,“丫丫睡了?”

“刚哄着,看了一会儿画书就迷糊了。”王奎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火,橘红的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张奶奶,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天不早了。”

张桂兰摇摇头,拢了拢鬓角一丝不乱的银发:“再坐会儿,等炉子上的水开了,我给丫丫送两个刚蒸好的红薯过来,还热乎着呢,孩子爱吃。”她说着,目光转向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幕布笼罩着老街,远处江对岸的灯火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一阵带着湿气的风从江面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这天,”张桂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看着沉甸甸的,怕是要下雨了。”

她的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她的预感,外面就响起了雨点打在鱼鳞般青瓦片上的声音。起初是稀疏的、试探性的“滴答……滴答……”,如同小心翼翼的鼓点。很快,这鼓点变得密集而急促,转瞬间就汇成了“哗啦啦”的巨大声响,像是天河决了口子,有人在九天之上往下泼水,雨幕瞬间连成了片,笼罩了整个渡口老街。

李大海灌下碗里最后一口酒,抹了把脸,望向门外白茫茫的雨帘,粗声粗气地说:“这雨下得邪乎!又急又猛!看这架势,明天码头肯定得停工了!吊车开不了,地也滑得站不住人!”

老周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刀刻的一样:“唉……停工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钱。家里娃的学费,老人的药钱……这日子,真他娘的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啊……” 他没说下去,只是愁苦地看着门外如注的暴雨,仿佛那雨水浇灭了他微薄的希望。

王奎没说话,默默地提起茶壶,给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