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就拆呗,”王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他蹲下身,拿起火钳,掀开煤炉盖子,往里添了块新煤。黑亮的煤块落下,炉膛里暗红的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舔舐着新燃料,瞬间映亮了他半边脸,明暗不定,那道眉骨上的疤在光影里显得更深了些。“咱小老百姓,管得了这些?还不是上头说拆哪儿就拆哪儿。”
老周猛吸了口烟,劣质烟草的辛辣味弥漫开,他眯着眼,吐出的烟圈慢悠悠地飘到槐树的枝叶间,很快就被一阵微弱的热风搅得七零八落,散了形状。“话是这么说,”老周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忧虑,“可你这茶馆咋办?听隔壁杂货铺老刘头讲,开发商给的那点补偿款,少得可怜,怕是连租个新门脸儿的押金都不够。”
王奎没接话,只是低着头,用火钳轻轻拨弄着炉膛里的煤块,让火烧得更旺些。灶膛里噼啪作响。过了片刻,他才从油腻的围裙口袋里摸出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橘子味的。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把橙黄色的小方块塞进嘴里。一股廉价却浓郁的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带着点香精的味道,勉强压下了喉头的苦涩。就在这时,他听见巷口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像夏日里突然摇响的风铃,清脆地撞破了午后的沉闷。
“爹——!”
二
丫丫背着那个洗得发白、印着几朵小红花的小书包,像只欢快的小鹿,沿着青石板路“噔噔噔”地跑过来。两条羊角辫随着她的跳跃上下甩动,辫梢系着的红绸带在微热的风里飘着,像两簇跳跃的小火苗。她一口气跑到王奎身边,小胸脯微微起伏,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把手里紧紧攥着的一张画纸迫不及待地往他眼前递:“爹,你看!你看我画的轮船!老师说画得好,给我贴教室墙上了!”
画纸是普通的作业本纸,上面用蜡笔涂着一艘歪歪扭扭的船,烟囱里冒出的黑烟被她涂成了梦幻般的紫色,江面上还画了几条夸张的大鱼。王奎看着女儿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刚想咧嘴夸两句“我闺女真能干”,就见丫丫已经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光线昏暗的屋里瞅,小脸上带着期盼:“张奶奶没来吗?”
王奎心里一软,粗糙的大手轻轻落在女儿汗湿的头顶,指腹蹭过她柔软细密的发丝,带着怜惜。“张奶奶今天该来了,”他的声音放柔了些,“你先去里屋把作业写了,爹给你留了绿豆汤,在桌上晾着呢,凉凉的,喝了消暑。”
丫丫用力地“嗯”了一声,像得了什么重要的指令,转身又蹦蹦跳跳地往后院跑去,红绸带扫过门框上残留的、早已褪色的春联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