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镇的清晨,并没有因为它贫困,而多几分清冷,集市的叫卖声,噪得人心烦。
齐云朗在硬板床上翻了个身,还是没躲过窗外,不知道公母的破鸡,扯着嗓子把他最后一点睡意给啄没了。
这宿舍的隔音就是摆设,隔壁大姐剁饺子馅的声音,听着就像是在剁他脑袋,但幸好没人做那事。
他光着膀子坐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个儿下半身。
一大早精力旺盛,有点嚣张,脑子里又不听使唤地,闪过昨天那一幕。
墨绿色的真丝睡裙,怎么就那么顺滑,像是第二层皮一样,贴在那女人身上。
还有她完全软在他怀里,两团腻人的软肉,弹性根本握不住,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
那时光顾着救人没细想,现在回味起来,把高不可攀的副书记,剥开了揉碎了掌控在手里的滋味,真他娘的有点上头。
“操,大早上的,越想越过火。”
齐云朗骂了一句,隔着粗糙的被单,抓了两把,掀开下地。
楼里的水压也是个迷,龙头里出来的水,跟前列腺发炎似的,滴滴答答,还带着铁锈味。
他接了一捧凉水,不管不顾拍在脸上,冰凉刺骨的感觉,终于压下了旖旎心思。
换好被压出几道褶子的白衬衫,虽然没了阿玛尼外套撑场面,但好在架子大。
一米八三的个头,配上常年锻炼的身板,站在哪都是一根标枪。
出了宿舍楼,热浪便迎头痛击,这才八点不到,柳云镇的太阳,就专门盯着人的天灵盖晒。
按照昨天指示,综治办在镇政府一楼西头。
门没关,或者说,本来也合不实。
屋里跟个小赌场似的,三四张老式三合板办公桌,也没个规矩,歪七扭八地拼在一起。
正中间坐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看着得有两百斤往上,身上的警用制服,也没扣扣子,跨栏背心看不出原本颜色。
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里攥着一副扑克牌,正在吆五喝六。
“顺子!操,我就不信你还有炸!”
“哎哟张主任,您这手气太硬了,这一早上的烟钱都归您了。”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夹着烟,拍着马屁。
还有个稍微年轻点的,洗完发牌,顺手抠脚。
齐云朗敲了几下敞开门板。
笃笃笃~~没人搭理。
屋里几人聋了似的,该甩牌甩牌,该骂娘骂娘。
胖子把最后两张牌,往桌上一摔。
“给钱给钱!少他妈废话!”
“嘿嘿,主任神威。”瘦子赶紧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递了过去。
等到分完赃,张主任才像是刚发现,门口站了个人,慢悠悠地转过硕大脑袋。
一双肿眼泡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着齐云朗,嘴里还叼着根,抽了一半的红梅,烟灰长长的一截,也不弹,一抖一抖。
“你谁啊?搁这儿当门神呢?”嗓门挺大,浓重的柳云镇土话。
齐云朗走近两步,微微带着笑。
“各位前辈好,我是新来的办事员,齐云朗,来咱们综治办报到。”
“齐云朗?”胖子听到名字,肥肉一颤,“哦~~想起来了。”
“就是那个……把咱们李县长的公子,给打了的狠人?”
这话一出,屋里另外两人,也停了手边动作,齐齐看向来人。
齐云朗笑而不答,手里的介绍信,放在了桌边一角干净的地。
“组织安排我来这就职,往后还要各位前辈多指教。”
“指教?哎哟我草,咱们这儿可是土窝子,哪指教得了您这尊大佛啊?”胖子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认识一下,老子叫张达海,综治办副主任,虽然带个副字,但在这小地方,说话比放屁管用。”
张达海?齐云朗脑里过了一遍信息。
这就对上了,镇长陈贵华手底下头号打手,听说原本要安排他表弟进来,结果被自己给挤了名额。
难怪这眼神……的确是大冤种。
“原来是张主任。”齐云朗甩出一包,未开封的硬中华,撕开封口,抽出一根递过去。
这是他最后存货了,本来是打算留着办事用的。
“张主任,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您抽烟。”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张达海不是人,就是条疯狗。
他看了一眼,递到跟前的中华烟,突然伸手一挡,打飞出去。
“拿这玩意儿埋汰谁呢?咱们乡下人,抽不惯这洋气烟,你也别整这套虚头巴脑的。”
“行,张主任清正廉洁,是我唐突了。”齐云朗手收回来,顺着台阶就下。
张达海一愣,这小子能忍,居然没有当场甩脸子……既然软刀子不接,那就来硬的。
“行了,既来之则安之嘛,咱们综治办,那是干实事的地方,既然来了,就得有眼力见,小王啊,去,看看开水炉里有水没?”
搓脚的年轻办事员立马站起:“主任,今早刚烧的,滚着呢。”
“那就好。”张达海咕咚灌了一口浓茶,大手一抖。
哗啦——!
大半缸的茶水,正好泼在齐云朗,真皮皮鞋的鞋面上,没烫伤,但足够让人恼怒心烦。
“哎哟!操!这手滑的。”张达海夸张叫了一声,别说道歉,表情都是在看猴戏。
“咋样啊大学生?没烫着吧?你说你站这也太不是地方了,这么大个屋,你非往桌子角上杵?”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三人都在等着看,新来的小子会怎么爆发。
只要他敢动手,哪怕只是骂一句脏话,“目无尊长、殴打上级”的帽子,立马就能扣死。
到时候别说档案保不住,能不能全须全尾,走出这综治办的大门,都得两说。
齐云朗低着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怕压不住眼底,想杀人的戾气。
他在数数……一,二,三。
“没事没事,主任您没烫着手就行,是我站的太近了。”
齐云朗赶紧蹲下,用手擦着裤腿上的水渍,再抬头时,不仅没有怒气,反而有些惶恐,唯唯诺诺。
张达海很是失望没劲,这都不炸?这小子属王八的?
“哼,没事就好,不过这地……咱们办公室可是刚打扫的,弄这么脏怎么办公?
去,既然来了综治办,就把自己当这里人,大学生也是人,别以为有什么特权,先把地拖了,拖干净才能坐,听懂没?”
瘦猴子也搭腔道:“主任说的是,咱们这讲究劳动光荣。
新来的都要过这关,当初我不也是,拖了三个月的地吗?”
“好,主任您稍等。”齐云朗看到了,墙角一把黑乎乎的墩布,捞起就干活。
“轻点!那是水泥地,别给蹭秃噜皮了!”张达海哈哈大笑,拍着桌子,大声嚷嚷。
“你说这没人要的废材,就是好使唤啊,我那表弟,没进来真是亏了,这位置现在给个看门的狗坐,都嫌占地方。”
瘦子立马搭腔:“主任,这哪是狗啊,这是县里流放下来的才子。”
“哈哈哈哈!”满屋子哄笑声,尖锐刺耳。
齐云朗充耳不闻,几乎给几人下了宣判。
张达海,涉嫌赌博、工作时间饮酒、滥用职权,背后靠山是镇长陈贵华。
瘦子叫王刚,也是这的一条哈巴狗,没什么实权,还嘴贱。
至于那个抠脚的……估计连个正经编都没有,临时工。
一言蔽之,这就是个小型黑社会堂口。
也好。
如果这里是一潭清水,他这“戴罪之身”,反倒不好折腾。
水越浑,他这鲶鱼才能吃得越饱。
如果没估错,接下来,肯定还要让他端茶递水,当门童、杂工使唤。
要弄死,死胖子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比如在茶水里,加上一小勺,用来通下水道的工业片碱,保证他的食道,能烧成一条烂肉胡同。
但不行,太低级了。
杀人诛心,得让他身败名裂,跪在地上求饶,才算完。
得把这只乱吠的狗,连同它背后的主人一起打死,才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