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婆婆发来消息,说下午让我们早点回去,她要做红烧肉。我说晚上我可能有点忙,她回了一个省略号。省略号像一条目光,从手机里璧出来,落在我背上。上班路上我把短信截了图,放进一个新建的相册里,命名为流水。地铁到人民广场站时,广播报站声突然被雨声吞了一口,车厢里有孩子哭。我想给自己列一个清单,银行,物业,顾行的公司,钥匙,短信,所有可触摸的东西都先收集起来。不要吵,不要问,用事实说话,这样最不伤人。
午休的时候,我找出以前的工资流水,对照房贷扣款的时间点。有几个月的数额不一样,大的差一截,小的也差一点。我给银行客服打电话,对面用标准的笑声告诉我,涉及账户安全,需要本人到场核验。本人,哪个本人。我吞了吞口水,挂断。手机立刻跳出新的聊天框,是婆婆的家庭群。她发了一段语音,说趁着利息变化,顾行说要把流程重新签一下,顺便把产权写得更稳妥,家是大家的,怎么写都一样。表妹回了个赞,姑妈说你们年轻人要听老人的。群里几乎没有人问我一句。
晚上回到家,曲奇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婆婆带了甜点,说甜一点人就不爱生气。她看了我一眼,语气温柔,像抚摸猫的手背,还是那句话,女人啊,心眼小一点,家才顺。我笑了一下,说我心眼不大不小,刚好叫正常。她愣了半秒,转头去洗碗。餐具碰撞的声音清脆,像一场小规模的雨。
顾行比往常更晚。他进门的时候鞋带没系好,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嗯嗯两声,把外套丢在沙发背上。等他挂了电话,我问他尾号五八的卡。他停了一下,说公司备用卡,我问我怎么不知道,他说这种小事何必都告诉你。小事两个字有股烫意,我放下杯子,杯底磕在桌面上,很轻的响。他走到厨房,说口渴,打开冰箱拿了瓶苏打,朝我扬了扬瓶身算是问我要不要。我说不用。
那晚我失眠。半夜醒来时,屋子里像沉在水底,所有声音都被厚厚的水压压住。我起身给小北掖被,他睡得很熟,掌心里还攥着一枚画画用的橡皮。路灯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条亮白的缝。我忽然想起顾行的外套还在沙发背上,轻手轻脚走过去,摸到口袋里硬硬的一包纸,还有一张薄薄的复印件。
上面是医院的抬头,产科门诊回访单,患者姓名一栏是我的名字,检查项目后面打了钩,日期是三天前。我看了好几遍,喉咙里升起一股奇怪的热,像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我以前确实想过再要一个孩子,但也只是想过,没有决定,更没有去做任何检查。我把那张复印件放回原处,又把手伸进另一边口袋,摸到了那把陌生铜钥匙。
我坐在黑暗里,握着钥匙,听屋外雨水沿着排水管滑落。钥匙的齿口咬在手心里,留下细小的痕。我突然很明白一种说法,谁拿着钥匙,谁就掌握了门的解释权。门开向哪里,门通往谁,门背后挂着什么样的灯,这些我一无所知。我也很明白另一件事,这个家里关于钱的路,已经绕过我了。
第二天上班,我像往常一样把口红抹开,早会里报选题,午休时做竞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