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所有人都在忙,打印机嗡嗡响,咖啡机滴答滴答滴着最后一滴。只有我知道自己在做另一套无形的工作。下午三点,我收到银行的提醒,关于房贷利率调整,需要双方到场重签。短信后面跟着一个短链接,我没有点开。我的脑海里反而浮出另一条路线图,从公司坐地铁换两站,再步行十分钟到某个旧街区,那里或许有一扇等着这把钥匙的门。

傍晚地铁像惯常那样拥挤,广告屏上循环播放最新的促销口号,语速很快,像是一口气要把所有承诺说给你听。我看着玻璃里的自己,觉得那是一张陌生的脸,颜色被地铁灯拉得苍白。出了站,雨停了,地面潮湿得能照人。我绕路去菜场买了两根葱,买的时候突然就红了眼睛。摊主以为我被砍价气到了,笑着说多送你一小把,别哭。回家的路上,我像平时一样给小北打电话,问他今天有没有跑步,他说跑了,还拿了小红花。我忍住鼻酸,说你真棒,回家给你煮面。

晚饭后,婆婆拉着小北去客厅拼拼图。我在厨房把碗一个个冲净,抹去水珠,摆回架子,像在排列某种新的秩序。顾行站在阳台打电话,背影凹凸分明,像政务新闻里的剪影。他挂断后进来,问我明天什么时候下班,我说不一定。气氛轻微地涨开了一点二氧化碳,我能听见它咝咝的声响。他说要去银行,别耽误了,我点头,说我知道。

夜里十一点,城市像一张刚刚收工的桌布,油渍和盐粒藏在深色的纤维里。小北睡着后,我把那把钥匙从抽屉里拿出来。它安静,像一条被捞起的鱼。我想起婆婆群里那句房子写谁名字都一样,想起顾行说这种小事何必都告诉你,想起银行的短信写着双方。我又想起小北画的那些门,每一扇都画了门缝,让光从缝里漏出来。

我打开手机的地图,输入老城一个模糊的地名。指尖停在呼叫键上时,我听见了窗外的风,风吹动楼下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屏幕的白光照亮我的手背,细小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可以问一句就过去的事,这是需要用脚走、用眼看、用证据讲清楚的事。钥匙在指间翻了一圈,最后稳稳躺回掌心,我把它放进了包里。

灯关掉后,屋子更黑了。我顺着墙摸回房间,躺下,听到儿子在梦里又说了那句先别走。我把他的手轻轻握住,闭上眼睛,心里浮出一个念头,像水面慢慢升起的一朵气泡:明天,我要去看看那把钥匙究竟打开哪一扇门。

第二章

早晨的阳光带着薄雾的味道,从小区的缝隙里挤进来,落在厨房的瓷砖上,冷得像没加热的牛奶。我没睡好,眼皮像裹了层砂纸,刷牙的时候差点把杯子磕掉。桌上是婆婆送来的包子,还冒着温气,她说放着凉了不好吃。

小北背着书包在门口换鞋,嘴里还嚼着半口包子,咽下去时笑着对我说,今天老师要选接力赛的队长。我替他拉好外套拉链,顺手把钥匙扣放进包里,那把陌生的铜钥匙贴在手背上,凉凉的,像在提醒我它还在。

送他到校门口,我站了一会儿,看着一群孩子涌进教学楼,像春天的麻雀一样吵闹又有序。风吹过来,吹得我有点想打喷嚏,我把围巾拉高一点,转身往地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