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坠落声,没有呼救,没有尸体。只有这只预告了他死亡的腕带,安静地躺在凌晨冰冷的库房地面上,像来自未来的冰冷嘲讽。
回到支队会议室,是早上七点。中央空调嘶嘶地吐着冷气,在投影仪的光束里搅动出翻滚的白雾,那光束像一柄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光剑。我翻开面前崭新的卷宗,第一页贴着陈潇的身份证照片。1997年生,今年二十八岁,前江钢职工子弟。网红账号“潇声厂”,粉丝两百三十万,专拍废墟探险,在那些破败的钢铁骨架和荒草丛生里寻找流量。
“社会关系?”我的声音有些哑。
侦查员林蓓利落地把白板翻过去,露出另一面密密麻麻的图表和照片。“干净得吓人。”她语速很快,“父母双亡,独居。没有债务,没有明显仇家。直播间打赏流水正常,昨晚最大的一笔,一个ID叫‘时间旅人’的打赏了六架‘银河战舰’,IP显示在马来西亚。暂时追不到源头。”
“厂区监控呢?”
“老钢厂五年前就彻底断电废弃了,”林蓓摇头,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投影幕布上出现一段模糊摇晃的红外影像,“只有化学试剂库门口那台太阳能供电的红外感应摄像头还能用,但也时灵时不灵。”
画面跳出来,左上角的时间戳显示着“2025-07-31 03:16:58”。穿着黑色雨衣的陈潇出现在镜头边缘,雨衣敞开着,胸前似乎贴着一个小型的防水补光灯。他正对着镜头方向,像是在调试什么。时间跳到“03:17:00”。就在这一秒,陈潇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极其突兀地转过头,望向镜头斜后方的黑暗深处,嘴巴张开,无声地喊了一句什么,口型似乎是“喂?”。
紧接着,“03:17:03”,画面瞬间被密集的雪花噪点吞噬。
刺眼的雪花持续了大约四秒。当画面重新稳定下来时,库房门口空空荡荡。只有那只白色的腕带,静静地躺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在红外影像里呈现一种冰冷的灰白色。它落地的姿态,不像掉落的,更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地、刻意地摆放好。
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嘶鸣和投影仪风扇的嗡嗡声。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比凌晨的冷雨更刺骨。这算什么?四秒钟,一个大活人凭空蒸发,只留下一份来自未来的死亡通知?
2 秒的谜团
散会后,鬼使神差地,我又独自驱车回到了老钢厂。太阳挣扎着从厚重的云层里透出一点惨白的光,给废墟镀上一层病态的金边。试剂库地面的积水还没退,浑浊的水面映出我扭曲变形的倒影,像一个陌生的幽灵。我蹲在粉笔人形轮廓旁,指尖捻起一点边缘湿润的泥土,凑到鼻尖——一股浓重的、带着铁腥气的土腥味。
就在我准备起身时,耳边响起一声极轻、极短的“滴”。
不是幻觉。声音来自腕带照片里压着的位置。我拨开那片被雨水浸透的浮土,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一枚银色的纽扣电池,正极朝上,嵌在水泥地面的细小裂缝里。就在我触碰到它的瞬间,电池侧面一个微小的绿色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我把它抠出来,指甲缝里沾满了黑色的泥污。电池背面,用激光刻着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细小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