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天后,一场酝酿已久的台风边缘扫过岭南。暴雨疯了似的抽打着岭南老街历经百年的青石板路,豆大的雨点砸在“赵记汤膳”的瓦檐上,汇成浑浊湍急的水流,哗啦啦倾泻而下,在门前汇成小小的水洼。夜色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只有门楣下那盏孤零零的老式灯笼,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勉强映出门口一道带着暴戾气息的身影。

贺南亭甚至没等司机撑伞,自己推开车门,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重重踏碎地上浑浊的积水,溅起一片污浊。他浑身湿透,剪裁精良的高定西装紧贴着紧绷的肌理,勾勒出压抑而危险的线条。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滚落,滴在脚下价值不菲的鞋面上。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闯入领地的困兽,眼神比这泼天的夜雨更冷,更沉,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猛地推开了“赵记”那扇沉重的、带着岁月包浆的木门。

门内,暖黄的光晕如同一个被惊扰的旧梦。赵泊砚正背对着门口,俯身查看一个煨缸的火候,只穿着一件素白的亚麻盘扣短衫,清瘦的背影在暖光下显得格外单薄。空气中弥漫着复杂而熨帖的香气,那是多种药材与食材在时间与火候的魔法下交融的、属于“赵记”的独特印记。

“火候如情分?熬煮见人心?”贺南亭的声音穿透雨幕的喧嚣和室内温暖的宁静,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冷硬和毫不掩饰的讥讽。他猛地将助理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份报告里夹带的、那包贴着“佛跳墙预制菜 - 试验品V3”标签的简陋样品,狠狠摔在赵泊砚脚边的青砖地上!

包装袋破裂,几块暗褐色的冻干块滚落出来,沾上潮湿的地气,显得更加廉价而刺眼。

“赵泊砚!”贺南亭向前一步,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干燥的青砖上洇开深色的斑点。他指着地上那几块不堪的“证据”,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向赵泊砚,“你跟我谈祖宗讲究!谈慢火细炖!谈你那套玄妙的‘时辰’‘平衡’!背地里却在搞这种玩意儿?!”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欺骗的暴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鄙夷,“怎么?你赵家的百年招牌,你那些挂在嘴边的‘情分’‘人心’,原来也抵不过预制菜这块巨大蛋糕的利润诱惑?!你也配站在这里,跟我谈什么坚守?!”

极致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愤怒,彻底烧毁了贺南亭最后一丝名为“合作”的幻想。什么收购,什么共赢,此刻都成了对方虚伪面具下的讽刺!他需要的是彻底撕碎这层伪装,将这顽固的、阻碍他帝国车轮的石子碾成齑粉!

“我看你这块自欺欺人的破牌子,”贺南亭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向那块悬挂在煨缸旁、被赵泊砚珍视的乌木牌匾,“连同这些破烂玩意儿,都该彻底滚进垃圾堆了!”

话音未落,积攒到顶点的暴戾如同决堤的洪水!他猛地回身,手臂带着一股摧毁一切的狠劲,裹挟着风声,狠狠扫向旁边一张摆放着几只青花缠枝莲纹小汤盅的八仙桌!

“哐当——!哗啦——!!!”

一声刺耳欲裂、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彻底撕裂了雨夜的宁静,也撕裂了“赵记”百年积淀下来的那份沉静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