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总!药!快把药吃了!”助理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和一小瓶进口的特效胃药,声音都变了调。
贺南亭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冷汗浸透了他额前的黑发,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助理手中那白色的小药瓶,胃里却条件反射般涌起一阵更剧烈的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和抗拒。他猛地别开脸,牙关紧咬,额角的青筋因为剧痛和忍耐而暴突跳动,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嘶哑破碎得几乎不像人类的声音:“……没……用!拿……开!”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清晰、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和稳定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瞬间压过了室内助理焦急的呼喊、贺南亭沉重的喘息以及电脑主机风扇的嗡鸣。
助理一愣,下意识地冲着门口厉声呵斥:“谁?!贺总现在不见任何人!立刻离……” 最后一个“开”字还卡在喉咙里,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权力与隔绝的实木门,已被从外面无声而坚定地推开。
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逆着走廊顶灯略显冷白的光线,安静地立在门口。
依旧是那身素净得甚至有些旧了的白色亚麻盘扣短衫,洗得发白,却纤尘不染,熨帖地勾勒出他清癯的肩线。与这充斥着冷气、焦虑和现代金属气息的总裁室格格不入的是——他手里,竟稳稳地提着一个古朴的、带着明显使用痕迹的红泥小炭炉!炉膛里,暗红的炭火无声地、持续地燃烧着,散发出温和而执着的热度。炉子顶上,稳稳坐着一个同样质朴的、深褐色的粗陶炖盅,盅盖的缝隙里,正逸散出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带着生命力的白色水汽。
是赵泊砚。
室内仿佛被按下了绝对静音键。助理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像见了鬼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那个如同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身影,和他手中那件散发着烟火气息的“古董”。
贺南亭蜷缩在宽大却冰冷如囚笼的老板椅里,因剧痛而模糊涣散的视线,在看清门口逆光而立的身影和他手中那醒目的红泥炉时,猛地聚焦!如同被强光刺中!剧烈的胃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诞到极致的景象所带来的巨大冲击短暂地麻痹了,取而代之的是翻江倒海的惊愕、被对手目睹最狼狈不堪时刻的难堪羞耻,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被这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气息勾起的脆弱渴望。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拿着那个该死的破炉子来干什么?看笑话?落井下石?还是……?
无数混乱、冰冷又灼热的念头在贺南亭被疼痛和压力搅成一团乱麻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赵泊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散落着“罪证”报纸的办公桌,扫过电脑屏幕上刺眼的红色数字,最终落在那张因为剧痛和冷汗而显得无比脆弱、苍白、甚至透着一丝绝望的英俊脸庞上。他的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胜利者的嘲讽,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暴风雨彻底停歇后、最深最沉的海域,仿佛那场暴雨夜的毁灭从未发生。
他提着那红泥小炭炉,步履无声地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