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轰!

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和他滚烫的气息喷在耳畔的触感。膝盖的擦伤还在火辣辣地疼,冰冷的泥水浸泡着皮肤,可脸颊却像着了火,一路烧到脖颈深处。教他……接吻?这个条件荒谬得像天方夜谭,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赤裸裸的暧昧。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冰冷的泥水里,仰着头,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唇角那抹若有似无、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和危险的弧度。

他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好看得不像话的手,没有去碰我,而是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握住了我的手臂。掌心温热,隔着湿透的冰冷衣料传来一股坚实的力量。

“起来。”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

画室里弥漫着熟悉的松节油、亚麻籽油和干燥颜料粉末混合的独特气味。一排排画框倚墙而立,未完成的作品蒙着白布,像沉默的幽灵。巨大的落地窗前,垂着厚重的深灰色亚麻窗帘,此刻被拉上了一半,将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隔绝开来,只留下雨点敲打玻璃的沉闷声响。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混乱——我换下的湿衣服胡乱堆在角落的椅子上,打开的医药箱散落在旁边的矮几上,消毒药水的味道混杂在艺术气息里。

沈砚就坐在画室中央那把唯一的高脚凳上。他脱掉了被雨水打湿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画架的横梁上,身上只穿着那件解开了一颗纽扣的白衬衫。袖口被他随意地挽到了手肘上方,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臂。那姿态放松而自然,仿佛这里是他的领地,而非一个陌生画家的临时据点。

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窗外模糊的雨景。这个角度,光线透过半拉的窗帘,柔和地落在他身上,将他的侧影勾勒得如同古希腊浮雕。颈部的线条,喉结的凸起,尤其是那若隐若现的锁骨……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展现出与雨中被惊鸿一瞥时截然不同的质感。少了几分湿漉漉的野性诱惑,多了几分沉静的、可供细细描摹的雕塑感。每一处起伏转折都清晰无比,蕴含着一种内敛的力量。

我站在画架后,心脏还在不规律地悸动,指尖却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调色板上的颜料已经挤好——钛白、那不勒斯黄、赭石、熟褐、一点群青。画笔吸饱了松节油,等待着第一次落下。巨大的画布绷得紧紧的,一片空白,像一张亟待被征服的疆域。

“沈先生,”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平静,尽管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请保持这个侧身的姿势,目光可以随意望向窗外,尽量放松。” 我拿起一根长长的木制铅笔,习惯性地用它作为目测比例的标尺,隔着几步的距离,虚虚地对着他身体的方向比划着,确定画面构图的大框架。“头部和颈肩的关系非常关键,尤其是……锁骨区域的线条。”

铅笔的尖端,隔着空气,随着我专注的目光,一点点描摹着他颈部的轮廓,滑过凸起的喉结,最后,落点精准地停驻在他微敞领口下,那段如同山脊般清晰有力的锁骨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