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攥着卷轴的手指泛白,原来他是北平沈家的二公子 —— 那个以制笺闻名,却在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望族。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咐,“咱们这样的人家,攀不得高枝”,转身就往巷外跑,布鞋踩进积水里,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裤脚。
沈砚追出来时,雨刚停。他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发疼:“清晚,你听我解释。” 苏晚看着他月白长衫上的泥点,突然觉得陌生:“沈先生,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不是的,” 他急得额头冒汗,“我来苏州就是为了找你。三年前在荣宝斋看见你拓碑,我就……” 苏晚猛地甩开他的手,卷轴掉在地上,宣纸被雨水泡得发涨:“沈先生认错人了。”
回到家,苏晚把自己关在房里。樟木箱被翻得乱七八糟,父亲的砚台、母亲的绣绷、还有那双沈砚送的布鞋,都堆在地上。阿文推门进来时,看见她正用剪刀绞着那块没绣完的玉兰帕子。
“清晚姐,” 阿文捡起草稿上的碎布,“沈先生是真心待你。” 他是荣宝斋的账房先生,总爱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说话时总带着点怯生生的笑意。苏晚看着他手腕上那块磨破的银表,突然想起他每次算完账,都会偷偷往她的笔筒里塞块桂花糖。
“阿文,” 苏晚的声音发哑,“你说人为什么要骗人呢?” 阿文蹲下来,把碎布拼在一起:“也许他有苦衷。”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带着点试探的温柔,“清晚姐,如果你愿意,我……”
“别说了。” 苏晚站起身,碰倒了旁边的烛台,蜡油滴在布鞋上,烫出个焦黑的印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砚每天都来荣宝斋,却总被苏晚躲着。直到重阳节那天,他托掌柜转交个木盒。打开一看,是双新布鞋,鞋头的玉兰绣得更精致了,里面还垫着层软垫。盒底压着张纸条,字迹力透纸背:“等你原谅。”
苏晚把布鞋扔进樟木箱时,阿文正好进来送账本。“沈先生要回北平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刚才在码头看见他了,还带着那个洋装女人。” 苏晚的手抖了一下,账本上的数字突然变得模糊。
那天晚上,苏晚失眠了。她爬起来翻樟木箱,在最底层找到张泛黄的报纸。三年前的北平晚报,头版是沈家公子与总长千金的订婚启事,照片上的沈砚穿着西装,笑得疏离。
黎明时分,苏晚提着行李箱去了码头。客轮鸣笛的瞬间,她看见沈砚站在甲板上,月白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身边的婉宁正踮脚替他整理领带,动作亲昵得像对璧人。
“沈砚!” 苏晚的喊声被海浪吞没。沈砚似乎听见了,转过头来,目光在人群里逡巡。苏晚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钻进了熙攘的人流,泪水模糊了视线,像又下起了梅雨季的雨。
3 砚底霜
沈砚走后,苏晚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时,总看见他站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指尖的茧子蹭过她的脸颊,痒得人想哭。阿文每天来送药,总是在她睡着时,悄悄把桂花糖放在床头。
“清晚姐,” 他削苹果的手很稳,“掌柜说让你去北平分店帮忙,下个月就走。” 苏晚咬着苹果,突然觉得嘴里发苦:“不去。” 阿文的刀顿了一下,苹果皮断成了几截:“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