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瘫在冰冷的土地上,胸腔像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张大嘴巴,却吸不进足够的空气。汗水混着屈辱的泪水,糊了满脸,咸涩地流进嘴角。

我死死攥住一把沙土,粗糙尖锐的颗粒深深硌进掌心。放弃的念头如同冰冷刺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跑不动了……回家吧……这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这些声音在脑子里疯狂叫嚣,像魔鬼的低语。

就在意识快要被黑暗和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远处营房轮廓上,那面在夜风中隐约招展的旗帜的影子,如同一簇在寒风中顽强摇曳的微弱火星,猛地烫了我一下。

出发前,父亲那张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在站台上,用那双布满老茧、粗糙得像砂纸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

那沉甸甸的、无声的嘱托,此刻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耳边。一股混杂着不甘和倔强的热流,猛地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啊——!” 我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吸进一口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冰冷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膝盖和手肘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刺痛,但我不管不顾,把那份沉甸甸的沙袋背心重新死死勒紧在肩上,仿佛要把它勒进自己的骨头里。

跑!一步,再一步……哪怕爬,也得爬回去!黑暗中,那点微弱的旗帜光影,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牵引着我麻木的双腿。每一步,都在对抗着身体里想要彻底垮塌、向黑暗屈服的冲动。

不知挣扎了多久,营区昏黄的灯光终于再次出现在视野里,如同黑暗大海中的灯塔。

我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每一步都拖着沉重的沙袋,在水泥地上留下模糊的水痕和汗迹。挪到宿舍门口,里面昏黄的灯光透过门缝泄出,伴随着压低却清晰的笑语。

“嘿,听见动静没?那‘细胳膊’可算爬回来了?我还以为他直接跑回老家了呢!”是赵大虎那略带沙哑的大嗓门,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可不嘛,就这速度,真要赶上打仗,够敌人开三回茶话会,再睡个回笼觉了!”另一个老兵接口,声音里满是戏谑和轻佻。

“我看啊,趁早打背包滚蛋算了,别在这儿浪费部队的粮食,还拖咱班的后腿……”第三个声音响起,更加刻薄。

那些话语,比刚才五公里路上的石子还要冰冷坚硬,像一根根淬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耳朵里,刺进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宿舍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光线。我扶着冰冷粗糙的门框,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去,指甲盖泛出青白色。汗水混着夜露,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砸在脚边的水泥地上,“啪嗒”、“啪嗒”,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点,很快又被新的覆盖。

里面每一个压低的笑声,每一次肆意的调侃,都像鞭子狠狠抽在早已疲惫不堪的心上。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更深的屈辱,在胸腔里翻腾。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