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了?”班长声音平得像用尺子量过,听不出任何情绪,“重来。内务就是脸面,脸都不要了?”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刺进我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没有咆哮,没有斥责,但这种平静的否定,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令人窒息。我默默地、近乎麻木地重新拆开被子,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真正的噩梦,在熄灯号悠长的尾音消散后不久,猝然降临。
“嘟——嘟——嘟——!”
尖锐、急促、毫无征兆的哨声,如同锋利的玻璃碎片,猛地撕裂了宿舍里刚刚沉静下来的空气。
“紧急集合——!”
黑暗中,炸雷般的吼声响起。
宿舍瞬间炸开了锅!像被投入滚烫油锅的蚂蚁群,黑暗中响起一片混乱的碰撞声、压抑的痛呼、手忙脚乱摸索衣物的窸窣声、床架被撞得哐当作响的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大脑一片空白,白天班长教的打背包要领、穿衣顺序,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我手抖得厉害,黑暗中怎么也摸不到自己的裤子,好不容易套上一条,却发现穿反了。摸索着打背包,背包带像滑腻的蛇,怎么也系不紧。慌乱中,额头狠狠撞在了上铺的床沿上,眼前金星乱冒。
等我终于跌跌撞撞地抱着沉重的枪,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像个醉汉一样冲出门口时,院子里刺眼的探照灯下,全连早已森然列队完毕。迷彩服、钢盔、背囊、枪支……一个个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在惨白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里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王刚班长背着手,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站在队列前方,腕表在强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探照灯,精准地锁定了最后一个冲出门口、狼狈不堪的我。
“李响!”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穿透整个死寂的操场,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乌龟都比你快!负重,五公里!立刻!跑不完别回来!”
话音未落,一件沉重的沙袋背心带着风声,如同冰冷的巨石,狠狠甩到我肩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一个趔趄,肩胛骨被勒得生疼。那重量,瞬间压弯了我的腰。没有解释,没有争辩的余地。
我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腰背,抱着枪,一头扎进营区外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营区明亮的灯光迅速被甩在身后,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沉重的沙袋背心如同不断生长的石块,死死地压榨着肺里每一丝可怜的空气。双脚像灌满了铅水,每一次抬起落下,都耗费着仅存的意志。
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里里外外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眼前只有被微弱月光勾勒出的、模糊延伸的土路轮廓。耳朵里,除了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就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咚咚”声。
不知跑了多久,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脚下的路似乎永无尽头。一个不留神,右脚绊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沉重地向前扑倒。
手肘和膝盖狠狠砸在粗糙冰冷、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火辣辣地疼。沙袋背心的带子深深勒进肩胛骨,闷得我眼前阵阵发黑,窒息感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