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肆意的谈笑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扫射过来,有漠然,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赵大虎嘴角那抹尚未褪尽的、轻飘飘的讥诮,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看吧,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什么也没说,低着头,沉默得像一块石头。肩膀一耸,卸下肩上那件浸透了汗水、冰冷沉重的沙袋背心。
“咚!”
一声闷响,背心砸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湿透的地方紧贴着皮肤,冰冷刺骨。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像跋涉过泥沼,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铺位前。作训服被汗水浸得发硬,扣子也变得难以解开。我沉默地、笨拙地解着扣子,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宿舍里只剩下我这粗重的喘息和这单调的声响,之前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三章:暗流与微光
日子在单调枯燥的重复和日复一日的加练中缓慢爬行,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翻版,却又在细微之处磨砺着身心。
队列训练场是最直观的战场。烈日炙烤着毫无遮蔽的水泥地,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汗水流进眼睛,涩得生疼,迷彩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
踢正步时,旁边的赵大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我抬腿的瞬间,猛地用肩膀撞过来。巨大的力量让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引来旁边几声压抑的嗤笑。
我猛地咬紧后槽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硬是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把下一步踢得更高、砸得更响,脚掌拍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汗水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但我死死盯着前方标杆,仿佛那是支撑我站立的唯一支点。
“底盘这么飘,风一吹就得倒,练个屁!”赵大虎斜睨着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过来,带着一贯的轻蔑。
靶场是另一个考验。震耳欲聋的枪声此起彼伏,硝烟味呛得人喉咙发干。卧姿据枪,脸颊紧贴着被晒得滚烫的枪托。我屏住呼吸,努力回忆班长教的要领:缺口、准星、靶心,三点一线。食指预压扳机,均匀用力……砰!
枪身猛地后坐,狠狠撞在肩窝,震得半边身子发麻。报靶杆有气无力地在远处的靶坑边缘象征性地晃了几下——又脱靶了!旁边传来老兵毫不掩饰的嗤笑声,像针一样扎在耳膜上。
“嘿,‘知识分子’,瞄半天瞄空气呢?这枪在你手里还不如烧火棍好使!”赵大虎的声音带着夸张的调侃。
我默不作声地退弹壳,弹壳带着余温掉落在脚边。重新趴下,脸颊再次贴上滚烫的枪托,强迫自己忽略周遭的一切噪音和目光,只专注于眼前那个小小的缺口,和百米外那个模糊的靶心。一遍,又一遍。肩膀被枪托撞得一片青紫,耳朵里嗡嗡作响。
白天的训练是体力的压榨,夜晚的“加餐”则是意志的煎熬。熄灯号后,营区陷入一片寂静。我悄悄溜进水房。水龙头滴答作响,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冲刷着小腿上白天匍匐训练留下的淤青和磨破的水泡,疼得我倒抽冷气,牙齿咯咯作响。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我一遍遍练习打背包。粗糙的背包带将手指勒出一道道红痕,甚至磨破了皮,汗水渗进去,火辣辣地疼。白天叠不好的“豆腐块”,晚上就一遍遍拆了叠,叠了拆,手指在反复的压、抠、捏中变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