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别太担心。”他顺势在我旁边的陪护椅上坐下,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那曾是我无比迷恋的气息,此刻却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奶奶会好起来的。你看,我带了花来。”他微微侧头,目光又落在那束刺目的白菊上,唇边漾开一抹极其柔和、近乎虔诚的笑意,“玉兰阿姨……她最喜欢白菊了,对吧?我记得你说过。”
玉兰阿姨……
他叫她“玉兰阿姨”。不是疏离的“苏奶奶”,也不是晚辈该用的“苏婆婆”。这个称呼,亲昵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小心翼翼的珍视。前世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的意识里。
“嗯……是,奶奶……是喜欢。”我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我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他深潭般的眼睛,努力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感动”的微笑。脸部肌肉僵硬得像冻住的石膏。
“辛苦你了,晚晚。”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异样,又或者,他全部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我身上。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掌心温暖干燥,却让我感到一股寒意直透骨髓。“今晚我在这里守着,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嗯?”
“不!”这个拒绝脱口而出,尖锐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讶异和审视。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脏狂跳,连忙垂下眼掩饰翻涌的情绪,声音放软,带上刻意的疲惫和依赖:“我……我害怕。砚哥,我在这里陪着你,守着奶奶,心里踏实点。我……不想一个人回去。”我甚至主动伸出手,怯生生地、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腕,指尖冰凉。
沈砚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深,似乎在衡量我话语里的真假。最终,他眼底那丝疑虑化开,又恢复了那种包容的温和。他反手握住我冰凉的手指,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虚假得令人作呕。
“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叹息,“那就一起守着。累了就在旁边椅子上靠会儿。”
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病床上沉睡的奶奶,还有床头柜上那束巨大的、散发着冷香的白菊。那眼神里的东西,浓烈得近乎贪婪,却又被强行压抑着,小心翼翼地包裹在一层名为“关切晚辈长辈”的薄纱之下。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层薄纱彻底蒙蔽了双眼,沉溺在他刻意营造的温柔陷阱里,把一切异常都解读成他对我的爱屋及乌。多么愚蠢!多么可笑!
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酸水涌上喉咙口。我死死咬住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吐,不能露馅。必须撑住。
“我去下洗手间。”我猛地抽回被他握着的手,动作快得有些突兀。
沈砚似乎顿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黏在奶奶身上。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病房附带的狭小卫生间,“咔哒”一声反锁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排气扇低沉的嗡鸣。我冲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我俯下身,将整张脸埋进冰冷的水流里,刺骨的寒意激得我浑身一颤,却也让我濒临崩溃的神经稍稍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