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每一次掀开都耗尽力气。眼前是模糊晃动的白色天花板,几根冰冷的金属输液架矗立在视野边缘。空气里除了消毒水,还混杂着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陈旧布料气息。这味道……太熟悉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后脑勺隐隐作痛——那是摔倒时磕碰留下的钝痛感,此刻却像是一个残酷的锚点,将我死死钉在了这个瞬间。
我猛地转过头,动作牵扯到脖子一阵酸痛。视线艰难地聚焦。
病床。一张铺着洁白床单的病床。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花白的头发在枕头上散开,像一捧失去光泽的旧雪。那张脸,刻着岁月深深的沟壑,此刻却异常苍白,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氧气面罩覆盖了她大半张脸,随着她微弱艰难的呼吸,面罩内壁凝结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又缓缓散去。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折线,微弱却顽强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奶奶!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狂喜和灭顶般的恐惧!真的是这里!市立医院,心脑血管科,503病房!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半伏在病床边的陪护椅上,身上盖着一件熟悉的、带着淡淡松木气息的男式薄外套。是沈砚的。
“晚晚?”
一个低沉柔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疲惫的男声在门口响起,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门口,沈砚站在那里。病房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羊绒衫,衬得他肤色愈发温润如玉。他手里捧着一大束花。
白菊。
花瓣雪白,层层叠叠,簇拥着嫩黄的花蕊,在惨白的灯光下,纯净得刺眼,也冰冷得瘆人。它们被精心地包扎在素雅的米白色皱纹纸里,系着深绿色的丝带。
他捧着这束象征死亡与哀思的白菊,迈步走了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温柔,目光专注地落在病床上沉睡的奶奶身上,那眼神里流淌的缱绻和怜惜,浓得化不开。那是我前世用尽全部青春和痴恋去渴求、却从未真正得到过的眼神。
他走到病床前,弯下腰,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那束巨大的白菊放在奶奶枕边的床头柜上。雪白的花瓣几乎要触碰到奶奶毫无血色的脸颊。
“奶奶睡着了?”他直起身,转向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磁性。他自然地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温热指尖,轻轻拂开我额前因冷汗而黏住的碎发,动作熟稔而亲昵。他的指腹擦过我的皮肤,那触感却像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过,激得我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前世葬礼上他那野兽般的嘶吼和癫狂,与眼前这个温柔体贴、深情款款的未婚夫形象,在我脑海中疯狂地碰撞、撕裂!
“嗯。”我喉咙干涩得厉害,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垂下了眼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那里面藏着的深渊会将我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