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趁着沈砚完全沉浸在素描中,我悄无声息地退到病房角落的阴影里,背对着他,动作极其自然地整理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托特包。手指在包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内袋里摸索着。那里,静静躺着一个比纽扣还微小的金属物件——一枚高精度的针孔摄像头,超长待机,实时传输。这是前世我为了记录和沈砚的“甜蜜”生活而买的,后来觉得侵犯隐私便弃之不用,没想到重生回来,它竟然也阴差阳错地躺在包里。

真是……天意弄人。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却也带来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将它固定在托特包敞开的袋口内侧,摄像头的微型镜头,不偏不倚,正对着病床的方向,也笼罩着沈砚常坐的那个位置。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刻意的困倦。我走到离病床稍远的一张空陪护椅坐下,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臂弯里,闷声说:“砚哥,我有点累,眯一会儿。”

沈砚从素描本上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似乎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很快又被温和取代。“睡吧。”他低声道,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看着奶奶。”

我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隔绝了他所有的视线。黑暗里,感官被无限放大。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听到沈砚炭笔划过纸页那单调而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听到心电监护仪那象征生命延续的、规律的“嘀…嘀…”声……

时间,在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和死寂般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城市的霓虹灯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只在缝隙处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亮。病房里只剩下床头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奶奶沉睡的面容和沈砚低伏的身影,投射在惨白的墙壁上,形成巨大而沉默的剪影。

不知过了多久,炭笔的沙沙声终于停止了。接着,是极其轻微的椅子挪动的声音。我屏住呼吸,眼睫在臂弯的遮蔽下微微颤动。

脚步声。很轻,朝着病床的方向。

来了!

我蜷缩在椅子上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藏在臂弯里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那上面,正无声地播放着针孔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

昏黄的光线下,沈砚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他不再是那个端坐在椅子上、优雅作画的绅士。他慢慢地、近乎虔诚地,在奶奶的病床前跪了下来。双膝着地,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昂贵的羊绒衫下摆拖在冰冷的地板上,沾上了细微的灰尘,他却浑然不觉。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痴痴地、贪婪地描摹着奶奶在氧气面罩下沉睡的脸庞。那眼神里的东西,浓烈得几乎要灼穿屏幕——是痛苦,是绝望,是深入骨髓的迷恋,是再也无法压抑的、汹涌澎湃的爱欲!那眼神,我从未见过,前世今生,从未!它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穿了我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时间仿佛凝固了。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胸膛在极其压抑地起伏。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监护仪的“嘀…嘀…”声,像死亡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