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可小丽一想到那蛋白皂的神奇效果,再想到李主任这两天脱胎换骨般的气势,以及对这两个城里人盛气凌人态度的反感,她眼珠一转,把雪花膏半推半就地收了。

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马科长,我可就跟你一个人说,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放心放心!”

“听我们主任说,是托了南边一个特别有本事的华侨亲戚弄来的,坐轮船回国探亲带的!每次就那么几块,比金子都精贵!下次什么时候有,谁都说不准!”小丽把陈昂“神秘老师”的人设,添油加醋地又给包装了一层。

“华侨?”马胜利眼睛一亮,这个解释,似乎合情合理!

李卫民当天下午就找到了陈昂,把县日化厂来人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了,脸上满是忧虑。

“小同志,这可不是村里,这是县里的国营大厂,我们惹不起啊!”

陈昂正在院子里,用一根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复杂的图形,闻言只是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让李卫民焦躁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李主任,”陈昂终于抬起头,目光深邃,“他们不是想知道吗?那就让他们知道得更多一点。”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你回去,把消息‘不经意’地漏出去。就说,后天,会到五十块新货。而且这批货,品质比上次的更好,是专门供给县里领导的‘特供品’。”

“什么?!”李卫民大惊失色,“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就是要火上浇油。”陈昂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火烧得越旺,老鼠才越坐不住。”

夜幕降临。

李卫民骑着他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哼着小曲,正走在回镇上的小路上。

陈昂的话让他半信半疑,但心里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突然,路边的树林里窜出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将他死死堵住。

是“板砖脸”赵卫国,他旁边还跟着个日化厂保卫科的年轻人,两人手里都攥着黑沉沉的橡胶棍。

“李主任,别来无恙啊。”赵卫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阴冷的威胁,“白天给你脸,你不要。现在,我再问你一遍,货,从哪儿来的?”

李卫民吓得魂飞魄散,自行车“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他连连后退:“你......你们要干什么?这是犯法的!”

“犯法?”赵卫国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在这黑灯瞎火的路上,你就是摔死了,谁知道?”

就在赵卫国扬起橡胶棍,准备给李卫民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

“谁他妈在那儿!”一声暴喝,从不远处的黑暗中炸响。

紧接着,七八条人影晃晃悠悠地从另一条岔路口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陈二狗。

他身后跟着一群村里的混混,一个个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烟卷,手里拎着镐把和木棍。

陈二狗似乎是喝了点酒,走路摇摇晃晃,一看到这边有人对峙,立刻来了精神:“哟,干嘛呢?欺负我们红旗镇没人啊?”

赵卫国脸色一变,他没想到会碰上这么多地痞流氓。

他沉声喝道:“我们是县日化厂的,执行公务,不想惹事的滚远点!”

“日化厂?”陈二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把手里的镐把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老子管你他妈是哪个厂的!”

他似乎认出了李卫民,斜着眼问道:“李主任,这俩孙子找你麻烦?”

李卫民看着突然出现的陈二狗,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这群“恰好”路过的混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颤抖着点了点头。

“给我打!”陈二狗压根没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一声令下。

他身后的混混们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狼,怪叫着就冲了上去。

赵卫国虽然是保卫科的,有点身手,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是根本不讲章法的地痞!

“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骨头的脆响,还有压抑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前后不过半分钟,赵卫国和那个年轻人就被打得头破血流,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陈二狗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赵卫国的头,然后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用一种阴狠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记住了,红旗镇的买卖,有红旗镇的规矩。过江龙,别想强压地头蛇!再敢来这儿撒野,下次打断的就是你们的狗腿!滚!”

赵卫国两人挣扎着爬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怨毒,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陈二狗朝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然后晃晃悠悠地带着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消失在了另一条小路上。

小路上,只剩下李卫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陈二狗消失的方向,又想起了陈昂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

布局......这全是他的布局!

他不仅能操控村支书,还能把陈二狗这种地痞无赖,变成一把指哪儿打哪儿的刀!

李卫民打了个寒颤,他再也不敢把陈昂当成一个合作伙伴,甚至不敢当成一尊财神。

李卫民的办事效率,在恐惧和巨大利益的双重驱动下,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几乎是动用了自己积攒半生的所有人脉,甚至厚着脸皮,绕了几个弯,将话递到了县长夫人那里。

他没敢提陈昂,只说是为一位隐居在乡下、能解决重大技术难题的神秘高人,筹集一些“研究所需的实验材料”。

县长夫人对那能让她在牌桌上出尽风头的“特供香皂”记忆犹新,对这位“高人”自然是深信不疑。

一个电话,就让好几个效益不佳、正愁着如何处理仓库里那些废旧资产的国营厂,大开绿灯。

于是,两天后,一辆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载着满车“咣当作响”的破铜烂铁,轰鸣着开进了寂静的陈家村。

卡车发动机沉闷的咆哮声,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池塘,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

村民们像看西洋镜一样,纷纷从家里涌出来,跟在卡车屁股后面,指指点点。

“乖乖,这是从哪儿拉来的一车废铁?”

“陈家这是发了什么疯?钱多了没处花,买这堆破烂回来干啥?当柴烧都嫌铁疙瘩硬!”

“我瞅着像是报废的机器,这玩意儿,除了回炉炼钢,还能有啥用?”

议论声、嘲笑声,像蚊蝇一样嗡嗡作响。

卡车最终停在了村东头那座废弃的老砖窑前。

司机和装卸工跳下车,拉开后挡板,“哗啦”一声巨响,一座由锈迹斑斑的钢铁组成的、散发着浓重机油和铁锈味的小山,便堆在了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