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葬仙渊底,是凝固的死寂。万丈悬崖投下的阴影,在渊底堆叠成浓得化不开的墨团,唯有中央一汪寒潭,幽幽地泛着惨淡的磷光,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方被世界遗弃的角落。空气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上,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湿和腐朽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冰冷的淤泥。死寂无声,连虫豸的低鸣都绝迹了,只有潭水偶尔“咕嘟”一声,冒出一个惨白的水泡,又无声破裂,如同深渊深处一个微弱的、濒死的叹息。

林衍就倒在这片凝固的死寂边缘,紧挨着寒潭那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岸沿。他半边身子浸在刺骨的潭水里,半边身子压在嶙峋的碎石上,身体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掼下,再随意丢弃。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濒临散架的破鼓,在死寂中微弱地擂响。冰冷和剧痛交织,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着他残存的意识和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

坠落前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闪回、碎裂。那裹挟着毁灭气息、足以撕裂山岳的恐怖风暴,那足以熔金化铁的炽烈光流,还有……那道冰冷、漠然、如同天道俯瞰蝼蚁般的目光。那目光烙印在他意识深处,比此刻身体的剧痛更加刻骨铭心,带着一种俯视尘埃的绝对力量与无情。

“呵…”一声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嗤笑艰难地从林衍染血的唇间挤出,微弱得几乎被潭水的寒气冻结。求生的本能,如同冰层下倔强涌动的暗流,压过了对那目光的惊悸。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像一粒尘埃般无声无息地消融在这片黑暗的坟场。

意识艰难地沉入残破的躯体,试图勾连那散乱在四肢百骸、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本命元气。细若游丝的金系灵力,如同被惊醒的萤火虫,在经脉的废墟中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亮起微光。这是他此刻唯一能调动的力量,是《庚金锐气诀》的基础——引天地间最普遍、最易得的金灵气入体,淬炼筋骨,疗愈伤势。

林衍强忍着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开始运转那熟悉得如同呼吸的功法路线。心神凝聚,意念牵引,试图从这片死寂的渊底,从那无处不在的岩石、金属碎屑、乃至脚下这片饱含矿脉气息的冰冷土地上,汲取那微薄却理应存在的金灵气。

“嗡——”

一股锐利、冰冷、带着实质般切割感的“气”,瞬间被他微弱的意念捕捉,从四面八方的岩石、从脚下冰冷的土地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应召而来!然而,那感觉完全不对!

那不是温顺的涓涓细流,不是滋养生命的甘泉。

那是冰渣!是刀片!是无数烧红的钢针!

它们甫一接触到他试图引导的心神意念,便骤然狂暴!如同被血腥味彻底激怒的食人鱼群,疯狂地撕扯着他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神念!剧痛,不再是来自肉身的创伤,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切割与灼烧!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的痛哼从林衍紧咬的牙关中迸出,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冰冷的碎石堆。额角瞬间布满黄豆大的冷汗,混杂着潭水的湿气和体内涌上的血腥气。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仿佛被无数把无形的利刃反复穿刺、搅动。

这不对!完全不对!

金灵气,纵使锋锐,纵使主杀伐,在修炼者主动引导、温和汲取时,也绝不该如此狂暴!如此……充满毁灭的恶意!这感觉,更像是触碰到了某种极其不稳定、随时会爆裂的禁忌之物!

《庚金锐气诀》开篇明义:金气锋锐,引之需慎,心神守一,以意化柔……这口诀此刻在林衍混乱的脑海中翻腾,却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自认心神足够凝聚,意念足够专注,绝无半分急躁冒进。可引来的,却是这足以瞬间撕裂他残魂的狂暴洪流!难道是因为此地特殊?葬仙渊底……连灵气都带着诅咒?

一丝冰冷的、混杂着巨大困惑的危机感,如同渊底弥漫的寒气,悄然爬上林衍的心头。但他别无选择。身体在持续失温,生命之火在风中明灭不定。停下,就是即刻的死亡;继续,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猛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如同饮鸩止渴。残存的意志被逼到了极限,凝聚成一道更加坚韧、更加纯粹的心念之刃,强行压下灵魂被切割的剧痛,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充斥四周、冰冷而锋锐的“金气”。

这一次,他放慢了速度,意念包裹得更加柔和,如同试图安抚一头随时会暴起噬人的凶兽。一丝……仅仅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气流,终于被他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意念艰难地捕捉、牵引,缓缓纳入体内破损的经脉之中。

“嘶——”

即便只是这一丝,入体的瞬间,林衍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感觉,像是强行吞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所过之处,那些本就布满裂痕、如同干涸河床般脆弱的经脉,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如同实质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他强忍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再次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意念死死地操控着这一丝狂暴的金灵气,按照《庚金锐气诀》的路线,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在胸腹间一条相对还算“完整”的主脉中推进。如同在布满裂痕的玻璃管道中,强行推动一颗滚烫的、布满尖刺的铁球。每一次极其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经脉壁被刮擦、被灼烧、几乎要崩裂的尖锐痛楚。冷汗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颤。

几近油尽灯枯的心神高度凝聚,全部倾注于这唯一的通道,死死地约束着那丝随时可能爆开的锐金之气。他不敢有丝毫分神,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行走,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缘。

时间在剧痛中变得粘稠而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那一丝桀骜不驯的金气,终于被林衍以近乎自虐般的意志力,强行推动着,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接近了胸口处一处被风暴撕裂、此刻正汩汩渗出鲜血的狰狞伤口附近。

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伴随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涌上心头。只要这丝被驯服的金气抵达伤口,以其锋锐中蕴含的“凝练”、“肃杀”之性,便能瞬间封闭破损的血管,刺激肌体生发,至少能暂时止住这致命的流血!

意念驱动着那丝金气,如同驱动着千钧重担,艰难地、却带着最后一点希冀,朝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按”了下去。

就在金气即将触及伤处血肉的前一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强烈悸动猛地攫住了林衍的心神!那悸动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剧烈,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警灯,疯狂地尖叫着“危险”!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循着那悸动传来的方向猛地扫去!

就在他身侧不到半尺之地,紧挨着他浸在寒潭水中的手肘旁,一丛植物顽强地扎根在冰冷的碎石缝隙里。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在寒潭幽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黯淡、近乎枯槁的墨绿色泽。几片边缘卷曲、显得极其营养不良的叶片,因为林衍身体的微弱移动,正轻轻摇曳着,其中一片最靠近他手肘的叶子,叶尖几乎要触碰到他湿透的袖口。

铁线蕨。

林衍脑中瞬间闪过这最普通不过的低阶灵植名字。一种蕴含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木属性灵气的植物,在灵气充裕之地随处可见,生命力顽强,通常被视为杂草。在这里,它也显得如此弱小、卑微,如同渊底一切挣扎求存的事物。

金克木。这是此界修炼体系中最最基础、如同基石般不可动摇的常识,是每一个引气入体者开蒙时就必须牢记的铁律!金气锋锐,主杀伐肃敛;木气生机,主生发滋养。两者相遇,金必摧折木气。修炼金系功法者,日常需避讳浓郁木气之地,接触蕴含木气的灵植灵物时更要慎之又慎,以防体内金气受激失控,伤及自身。

这本是刻入骨髓的常识。在此刻,这丛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铁线蕨,在林衍眼中却瞬间化作了比洪荒猛兽更加恐怖的催命符!

“不——!!”

林衍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冰寒彻骨的绝望瞬间冻结了血液!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念,都在疯狂地、不顾一切地试图收回那即将触及伤口的金气,同时拼命地向后挪动身体,哪怕只是拉开一寸的距离!

太晚了!

就在他心神被铁线蕨牵引而剧烈震荡、意念对体内那一丝金气的束缚出现亿万分之一刹那松动的瞬间——

那丝原本被他以巨大痛苦强行约束在经脉中的金灵气,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烈性火药,骤然失去了所有控制!它不再是一丝微弱的气流,而是一道爆裂的、充满了无尽毁灭欲望的刺目金芒!它猛地炸开!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噗——!”

林衍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巨锤从内部狠狠砸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上弹起尺余高,又重重砸落!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那血在幽暗的寒潭微光下,竟闪烁着星星点点诡异、刺目的金属碎屑般的光泽!血雾弥漫,带着浓重的铁锈和灼热的气息。

体内的剧痛瞬间攀升到了无法想象的巅峰!

那不是刀砍斧劈,那是山崩地裂!是星辰在他脆弱的经脉内爆炸!

无数道狂暴锐利的金芒,如同亿万柄烧红的微型飞剑,在他体内疯狂地迸射、切割、穿刺、爆炸!它们撕裂了本就布满裂痕的经脉,粉碎了沿途脆弱的血肉筋膜,甚至凶狠地撞向那些支撑着生命运转的重要脏腑!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血肉被强行撕裂的闷响。视野瞬间被一片猩红和刺目的金光彻底淹没,耳中充斥着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身骨骼碎裂的恐怖脆响!

“嗬…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绝望的抽气声,身体在冰冷的碎石上剧烈地抽搐、弹动,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混杂着内脏碎片和金属光泽的污血。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冰冷的死亡气息中沉浮,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小舟,随时会被彻底撕碎、吞噬。

为什么?!

一个绝望、愤怒、充满了极致困惑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疯狂震荡!

仅仅是触碰到一株最弱小的铁线蕨!仅仅是那一瞬间的分神!就引发了体内金气如此彻底、如此灭绝性的反噬?!这根本不是“金克木”导致的常规反噬!这更像是…更像是两种截然相反、绝对无法共存的力量,在接触的瞬间,引发了超越理解层次的湮灭爆炸!

常识呢?那被奉为圭臬、构建了整个修炼体系根基的“金克木”法则呢?!

难道…错了?!

这个念头如同划破无尽黑暗的惨白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劈入林衍濒临崩溃的意识!

就在这濒死的剧痛和巨大的认知混乱中,林衍因痛苦而本能地、死死地仰着头,布满血丝、视线模糊的眼睛,无意识地望向了那被万丈绝壁切割成一条狭窄缝隙的、渊底上方的天穹。

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只有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漆黑。

不对!

林衍染血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漆黑,并非均匀!

就在那狭窄天穹的最高处,那本该是夜空中央的位置,此刻正无声无息地发生着极其诡异、极其不协调的变化!

一片比周围黑暗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虚无”区域,正缓缓地旋转、扩张!它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宇宙之眼,漠然地俯视着深渊。而在这片“虚无”区域的边缘,几点极其微弱、颜色却异常刺目的“星光”,正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违反任何已知星图轨迹的方式,冰冷地闪烁着。

一颗猩红如血,跳动如同恶魔的心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杀戮气息。

一颗惨白如骨,毫无温度,凝固着万载玄冰般的死寂。

一颗幽绿如鬼火,飘忽不定,弥漫着枯朽衰败的诅咒。

还有一颗…暗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紫黑,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的“无”。

它们的位置在无序地变换、跳跃,彼此间的连线扭曲、断裂、重组,构成一幅幅混乱而亵渎的几何图形。没有北斗的勺柄指引方向,没有紫微帝星统御中央,没有银河的璀璨光带。有的,只是这几点冰冷、混乱、充满恶意的“星辰”,镶嵌在那片不断扩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漩涡边缘,构成了一幅亵渎天道的、活生生的地狱星图!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无法形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衍的心脏!比身体的剧痛更冰冷,比死亡的临近更绝望!那恐惧并非来自眼前的景象,而是来自这幅星图所昭示的、对整个世界认知根基的彻底颠覆!

这不是他认知中的星空!不是任何典籍记载、任何传说描绘的星空!这扭曲、混乱、充满恶意亵渎感的排列,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此界亿万生灵对头顶这片天空的所有理解与敬畏!

“嗬…呃……”

林衍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带出大股混杂着内脏碎块和金属碎屑的污血,生命的气息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急速黯淡下去。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持续不断地穿刺、搅动着他残破的躯体,将每一寸神经都置于炼狱的业火之上炙烤。

然而,就在这濒死的边缘,在那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极致痛苦中,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尖锐的“清醒”,如同破开血污的绝世利刃,硬生生地劈开了那沉沦的意识混沌!

剧痛的身体,失控的金气,触碰铁线蕨引发的湮灭爆炸,头顶那亵渎的、混乱的、冰冷的星图……无数的碎片,在濒死的极致状态下,被一股超越求生本能的、对“真相”的偏执渴望,强行拖拽、拼合!

“金克木”……常识?

引金灵气疗伤,却引来狂暴反噬……常识?

仅仅触碰一株微弱木气的小草,便引发体内金气彻底失控、湮灭爆炸……常识?

头顶这混乱、亵渎、冰冷恶意的星图排列……常识?

“常识……”

林衍染血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吐出这两个字,粘稠的血沫顺着嘴角蜿蜒而下。那声音细微得如同叹息,却蕴含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彻骨冰寒与……滔天的愤怒!

不!这不是常识!这是陷阱!

一个由无数先贤经验堆砌、被亿万修士奉为圭臬、构筑了整个修炼文明庞大体系的……致命陷阱!

他尝试引动金灵气时,那灵气中蕴含的并非单纯的锋锐,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极不稳定的、充满“毁灭”和“排他”意志的狂暴因子!这种狂暴因子,在修炼者以常规温和方式引导时,便会受到剧烈刺激而爆发!这根本不是功法问题,不是心神问题,而是这个世界的“金灵气”本身,就带着致命的“毒”!

而当这充满毁灭意志的金气,遭遇那微弱木气的瞬间……常识中的“克制”并未发生!发生的,是两种力量接触点上的、绝对的湮灭!是法则层面的排斥与崩解!就像将水倒入滚沸的油锅,引发的不是混合,而是毁灭性的爆炸!这绝非简单的属性相克,这是……底层法则的冲突!是构建这个世界的规则本身,在微观层面就存在的、无法调和的矛盾!

那铁线蕨的叶子……林衍濒死的目光艰难地移向手边那丛卑微的植物。就在刚才引发湮灭爆炸的接触点附近,那几片靠近他袖口的墨绿色叶片,此刻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

叶片并未被锋锐的金气切割粉碎——那只是表象。

在寒潭幽暗的微光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几片叶子的叶脉纹路,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属化!原本柔韧的植物纤维,此刻却像被瞬间注入了熔化的水银,凝固成一种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网状结构!而叶脉周围的叶肉,则呈现出彻底的碳化!漆黑的、如同被极致高温瞬间焚尽的焦痕,与那冰冷银亮的金属叶脉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不是“克”,这是……污染!是强制性的、毁灭性的法则覆盖!金气并非“克制”木气,而是在接触的瞬间,强行将木气的生机结构,扭曲、污染、覆盖成了它自身冰冷死寂的金属法则!被覆盖的部分僵死凝固,无法覆盖的部分则因法则冲突而瞬间崩解碳化!

那头顶的星图……便是这世界底层规则扭曲、混乱、充满“Bug”的终极写照!那混乱的星辰排列,那冰冷的恶意闪烁,那不断扩张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漩涡……无不在昭示着,这个世界的法则根基,本身就是破碎的、矛盾的、充满无法弥合的裂缝的!

“金克木”?不!是“金”与“木”,在此界破碎的底层法则中,根本无法稳定共存!它们的接触,不是克制,是湮灭!是法则层面的相互污染与崩溃!

“噗——!”

又是一大口滚烫的污血喷出,其中混杂着细小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碎片,那是他体内被狂暴金气强行撕裂、又被其法则污染同化了的经脉碎屑!林衍的身体重重砸回地面,最后的力气仿佛随着这口血彻底流逝。视野开始急速地变暗、收缩,如同即将熄灭的灯盏。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尽黑暗的前一刹那,林衍那染血的、却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所有的痛苦、混乱、绝望,都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洞穿虚妄、直抵本质的、冰冷到极致的明悟。

他的手指,沾满了自己滚烫的鲜血,在身下冰冷坚硬的岩石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慢而沉重地划动着。血液在岩石粗糙的表面留下粘稠湿滑的痕迹,如同濒死者最后的遗言。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字,更像是一个扭曲的符号,一个带着无尽困惑与滔天愤怒的、指向苍穹的、血的问号。

“此界法则……有诈……”

无声的嘶吼在他彻底陷入黑暗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带着洞穿虚妄的冰冷与不甘,撞向那幽暗高穹之上,那片冰冷旋转、吞噬一切的虚无和那几点充满恶意嘲弄的星辰。

葬仙渊底,死寂重临。只有寒潭水面上,倒映着那片扭曲的星图,无声旋转,如同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嘲笑。林衍染血的手指无力地垂落在那个未完成的血符旁,生命的气息微弱如丝。然而,那颗在剧痛与颠覆中淬炼出的心,却如同深埋灰烬的暗火,在绝对的死寂里,无声地燃烧起颠覆整个世界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