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等他们走到城门口,天已经大亮了。

城门口的早市飘着热粥香。

沈从安想起来,小儿子在吃老二买的饼子时没吃进去多少,想必是昨天他打的太重了,早上看了,脸上还肿着,饼也吃不进去。

想想就难受

他看向卖粥的摊位,带着两个儿子走了过去,买了碗粥。

沈从安把粗瓷碗往沈砚秋面前推了推,热气模糊了眉眼:“快吃,凉了伤胃。”

沈砚秋低头看了看,不想喝,但人盯着,不想吵,于是舀粥,指尖在碗沿轻轻蹭过。

昨夜脸颊的钝痛早散了,可那份沉滞感还在。

幸好不多,沈砚秋想。

他不想在这里待太久,毕竟男子戴着面巾不好看,他不想引人注目,于是,喝的很快,几口下去,就喝完了。

沈砚秋喝完,放下碗,看向父亲和二哥,脸上已漾开温顺的笑:“我吃完了,爹,二哥,我们赶紧走吧。”语气、神态,和从前无数个清晨没两样。

沈从安沈砚礼等沈砚秋吃完后,就向着城门口走去。

沈砚礼自觉地背起书箱,药材包和皮纸卷在里面沉甸甸的。

排队出城时,沈砚秋乖乖跟在他身后,脚步不快不慢,像往常一样被父亲护在里侧。

沈从安回头看了眼,见他低着头,只当是没睡醒,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领口:“冷不冷?”

“不冷。”沈砚秋的声音很轻,顺势往他身边靠了靠——这是过去原主无数次做过的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沈从安满意地嗯了一声,没察觉儿子靠得近,心却隔着一层。

出了城门,沈从安径直走向牛车:“张叔,去沈家村,三个人多少钱?”

“一人三文,一共九文”

“现在可以走吗?”

张老汉有点为难,这是能坐下七个人的位置,现在只拉三个人,不划算“人还没齐,现在走我不划算”

“我给您二十一文,把其他人的位置也买了,现在走”沈从安着急回家。自己现在钱也还算充裕,也就不心疼这几文钱了。

他和赶车的张老汉熟,笑着递过钱,“孩子病刚好,坐您车稳当。”

“上来吧。”张老汉扬鞭赶牛,“你们渔村的鲈鱼汛该来了吧?前儿听我家小子说,码头的鱼贩子都往你们村跑呢。”

“还行,和往年一样”

沈从安扶沈砚秋上车,特意把自己的外衣铺在车板上:“坐着软和。”

沈砚秋没拒绝,坐下时却悄悄往车帮挪了半寸——这个细微的动作混在他调整坐姿的自然里,谁也没留意。

沈砚礼把书箱放在他身边,拍了拍皮纸卷:“爹挑了半天的好纸,比家里的糙纸软,你练字时不会再蹭得满手墨。”

他说着往沈砚秋身边挤了挤,“上次你说学院先生教了画画,你想要画咱家门口的老槐树,用这纸画肯定好看。”

“好啊。”沈砚秋转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底却没什么波澜。这个笑容和过去答应二哥时一模一样,沈砚礼看得乐呵,完全没发现那笑意没到眼底。

“你们家老三爱读书,是个好苗子。”张老汉回头笑,“将来中了科举,可别忘了咱这些穷亲戚。”

“他呀,能把文章做好就不错了。”沈从安嘴上谦虚,眼里却闪着光,往沈砚秋那边瞟了眼,“不过孩子肯用功,夜里还在油灯下看书呢。”

沈砚秋望着窗外掠过的稻田,没接话。

沈从安只当他病着没力气,继续和张老汉闲聊渔汛,说回家要让老大老二把新网晾出来,等砚秋好了带他去浅滩撒网。

沈砚礼在一旁兴奋地接话:“我教他!上次他还说要学编渔网,用这皮纸画渔网的样子肯定比我强!”他说着拍了拍沈砚秋的肩膀,对方没像往常一样拍回来,他只当是病弱没力气,自己嘿嘿笑了两声。

“老二,你弟弟马上要考试了,不要带他玩了”

“好吧,那我等小弟考完”沈砚礼。

牛车转过山坳,渔村的炊烟已在晨雾中升起。

沈从安指着老槐树的方向喊:“快看,你爷爷在村口呢!”沈砚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期待,嘴角弯着温顺的弧度——和过去每次回家时一模一样。

沈从安看着儿子的侧脸,满意地笑了:“到家就能喝鱼汤了。”

他没发现,沈砚秋望着家的方向时,眼神里少了从前的雀跃,多了份不易察觉的平静,像蒙着层薄薄的雾。

牛铃在风里叮当作响,把那份藏在自然里的疏离,轻轻盖进了归途的晨光里。

他们谁也没察觉,身边的孩子,已经悄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