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抬头时，手里的素描本没拿稳，“啪”的掉在地上，画页散了开来。
一张速写滑到方旭脚边，上面是雨巷里的青瓦屋檐，线条歪歪扭扭的，带着股执拗的劲，像极了许琳十七岁时的风格。
总把屋檐的弧度画得往下塌，说那样像人抿着嘴哭。
方旭的呼吸瞬间卡壳了。
他盯着那张画，眼前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卡车的鸣笛声、许琳的喊声、玻璃破碎的脆响……
所有被他死死摁在水底的声音，全顺着那道歪歪扭扭的屋檐爬了上来。
“滚出去！”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弯腰捡起画页，用力砸回女孩怀里。
画页的边角刮到她的手背，留下道浅浅的红痕，她却没躲，只是睁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看着他，睫毛上还挂着点雨珠。
“你的手。”女孩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是不是很疼？”
方旭的动作僵住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正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像条濒死挣扎的鱼。
女孩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把散页塞回素描本，指尖划过那幅雨巷速写时，停顿了一下。
“我叫苏晚晴。”她抬起头，梨涡里盛着点笑意，像落了颗雨珠：“你看这巷子的雨，是不是总像在哭？”
她没走，重新坐回沙发，翻开素描本，继续在刚才那页上添着什么。
铅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在这发霉的书店里缠成一团。
方旭站在原地，左手还在抖，却忘了再赶她。
他看着苏晚晴的侧脸，她画画时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阳光偶尔从云缝里漏下来，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能看见细细的绒毛。
她的帆布包敞着口，露出里面的药瓶，标签上的字被雨水打湿了，只能看清“心脏病”三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斜斜的织在巷子里。
苏晚晴合上素描本，站起身，把刚才掉落的那页速写撕下来，轻轻放在桌上。
“这个，送你。”她指着画里的屋檐：“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你要是不嫌弃，帮我补补？”
方旭没说话，看着她推门走进雨里，白裙子很快被雨水，染成半透明状。
桌上的速写被风掀起一角，方旭伸手去按，左手的颤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他盯着画里的屋檐，突然发现苏晚晴刚才添的，是只停在檐角的鸽子，翅膀张着，像是正要飞起来。
书店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雨声和自己的心跳。
方旭拿起那页速写，塞进《芥子园画谱》里，转身继续擦书架，右手的动作似乎快了些。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好像……没那么像哭了。
2 画中迷情
苏晚晴像定好时的钟，每天下午三点零五分，准时出现在书店门口。
她不再冒冒失失冲进雨里，而是会先站在檐下，把帆布包上的水珠抖干净，再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有时带块刚出炉的桂花糕，有时拎着一小袋晒干的陈皮，放在柜台上时，总会说一句：“顺手买的，你不吃也是放坏”。
方旭从不接话。
他照旧用右手整理旧书，左手插在口袋里，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窗边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