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撞见父亲养外室那日,暴雨如注。
她看着父亲怀里抱着刚满月的男婴,拉着外室的手笑得开怀。
当晚母亲就吊死在侯府祠堂横梁上,血泪浸透她绣的百子千孙图。
七日后外室成了新主母,弟弟成了世子。
我跪在灵前,听新主母笑问:“丧母长女,你说哪家肯要?”
六年后,她欲将我许给瘸腿的兵部侍郎之子。
我转身攀上权倾朝野的傅相,成了他最锋利的刀。
后来侯府倾覆,父亲跪地求我:“念在父女之情……”
我笑着点燃祠堂:“父亲,这把火,可比母亲那晚的雨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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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像是天河倾塌,裹着雷霆的狂怒,狠狠砸在济宁侯府高耸的朱漆大门上,又顺着冰冷的檐角汇成浑浊的瀑布,冲刷着阶前雕刻精细的石兽。那兽张着口,无声地吞噬着从天而降的污水。庭院里,名贵的牡丹被雨鞭抽打得七零八落,残破的花瓣混着泥浆,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像一滩滩凝固的、无人收拾的污血。
年仅十岁的沈昭,小小的身子裹在素净的绫衣里,几乎要被廊下穿堂而过的湿冷狂风卷走。她死死攥着冰冷的雕花廊柱,指甲掐进木头里,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视线穿透雨幕,死死钉在庭院月洞门处。
她的父亲,济宁侯沈崇山,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微微倾斜,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一个被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伞下,他侧着头,对着身边一个身姿柔婉、穿着烟霞色软罗裙的女子低语着什么,素来威严冷峻的脸上,竟漾开一种沈昭从未见过的、近乎笨拙的暖意。
那女子微微仰着脸,巧笑倩兮,雨水模糊了她的眉眼,却模糊不了那股子新承恩泽的娇媚。她一只手亲昵地挽着父亲的臂弯,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父亲怀里的襁褓。
沈昭只觉得一股寒气,比这穿堂风更刺骨,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冻僵了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凝滞了。父亲怀里抱的……是谁?那个依偎着他的女人……又是谁?
她茫然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身侧的母亲——济宁侯夫人林婉华。
母亲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穿着一件半旧的藕荷色家常褙子,手里还捏着一方刚给女儿擦过雨水的素帕。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霹雳狠狠劈中,整个人凝固成了一尊冰冷的石像。那双总是盛着温柔暖意的眸子,此刻空洞地望着雨幕中那亲昵的一家三口,里面的光,一点点、一点点地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一种……沈昭当时还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娘……”沈昭的声音又细又颤,带着哭腔,伸出手想去拉母亲的衣袖。
林婉华却猛地一颤,像是被那声微弱的呼唤惊醒。她没有看女儿,也没有看任何人。那只捏着素帕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然后,她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猛地转过身,用一种近乎踉跄的、却又决绝无比的姿态,一头冲进了身后更加深沉的雨幕里。素色的身影瞬间被滂沱大雨吞噬,只留下一个仓皇而绝望的剪影,消失在内院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