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沈昭撕心裂肺的哭喊被轰然炸响的雷声彻底吞没。她本能地想追出去,却被身后赶来的奶娘死死抱住,温热的身体阻挡了冰冷的雨,也阻挡了她奔向母亲的路。
“小姐!小姐别去!雨太大了!”奶娘的声音带着惊恐的哽咽。
沈昭挣扎着,小小的拳头徒劳地捶打着奶娘的手臂,眼睛死死盯着母亲消失的方向,雨水和泪水糊了一脸,视线一片模糊。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月洞门下的父亲似乎朝这边望了一眼,可那目光,隔着重重雨帘,冷得像冰,没有丝毫波澜,随即又落回到怀中的襁褓上。他低声对那烟霞色衣裙的女子说了句什么,两人便相携着,转身走向了与母亲离去方向截然相反的、温暖明亮的正院。
那晚的雨,下得像是永远不会停歇。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时不时撕裂漆黑的夜幕,将侯府森然的轮廓映照得如同鬼魅。沈知微缩在自己冰冷的闺房里,裹着厚厚的被子,依然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奶娘守在一旁,眼睛红肿,低声劝慰着,声音却虚浮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惊惶到变了调的尖叫声,骤然划破侯府死寂的雨夜,穿透层层院墙,狠狠刺入沈昭的耳膜!
“啊——!夫人!夫人——!”
那声音凄厉得如同濒死的夜枭,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惧和绝望。
沈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奶娘惊叫着试图阻拦,却没能抓住她。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凭借着本能,在昏暗、湿滑的回廊上狂奔。冰冷的雨水从廊檐飘进来,打在她单薄的寝衣上,激起一片寒栗。那凄厉的尖叫如同引路的鬼火,将她引向侯府最深处、最森严的地方——供奉着沈氏历代先祖牌位的祠堂。
祠堂厚重的乌木大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却透不出一丝暖意,反而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阴冷死气。几个婆子丫鬟瘫软在门外冰冷的青砖地上,面无人色,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沈昭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祠堂内浓重的檀香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气息,猛地冲进她的鼻腔。她抬起头。
祠堂那根粗大的、象征着家族传承与威严的横梁上,悬挂着一个素白的身影。
是她的母亲,林婉华。
素白的绫子深深勒进她纤细的脖颈,将那张曾经温婉美丽的脸庞勒得青紫肿胀,扭曲变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空洞地望着下方,眼角凝结着两道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泪痕迹。舌头微微伸出口唇,带着一种无声控诉的狰狞。
最刺目的,是她脚下散落着的那幅巨大的绣品。那是母亲熬了无数个日夜,一针一线精心绣制的《百子千孙图》。此刻,这幅承载着对家族子嗣昌隆最美好祈愿的图卷,被母亲的身体重重砸落,又被她颈中滴落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泪浸透了大半。那些原本活泼可爱的童子、象征吉祥的瑞兽,此刻在血污的浸染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惊心的妖异,仿佛无数张开的、无声嘲笑的嘴。
母亲悬空的脚尖,离那摊污血,只有寸许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