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呕……”沈昭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喉咙深处涌上浓烈的腥甜。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眼前的一切开始疯狂旋转、扭曲、碎裂。那素白的身影,那暗红的血泪,那被玷污的百子千孙图……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狠狠扎进她的眼底、她的脑海、她的心脏!

世界彻底倾覆,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自己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

……

七日后,济宁侯府象征性的白幡被撤下,换上了刺目的红绸。唢呐声高亢刺耳,锣鼓喧天。整个侯府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处处张灯结彩,仆役们脸上堆着小心翼翼又带着点讨好的笑,脚步匆忙地穿梭在回廊庭院之间。

沈崇山一身簇新的绯色吉服,意气风发。他身边的新娘,正是那日烟霞色衣裙的女子——柳含烟。她一身正红嫁衣,凤冠霞帔,珠翠环绕,低眉顺眼间,却难掩眼角眉梢那抹得偿所愿的春风得意。她手中,牵着一个穿着大红锦袍、约莫五六岁的男孩,沈崇山另一只手则抱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儿。男孩被郑重地告知,从今日起,他便是这济宁侯府的世子,沈弘文。襁褓中的婴儿,名为沈弘武。

正堂里宾客盈门,恭贺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况。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肉香气、脂粉香气,还有新漆和红绸散发出的、令人微醺的气息。

而侯府深处,那间小小的、临时布置的灵堂里,却冷清得像一座孤坟。

惨白的蜡烛幽幽燃烧着,烛泪如同凝固的哀伤,一滴滴堆积在烛台上。空气里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细微哔剥声,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挥之不去的阴冷。林婉华的灵位孤零零地立在供桌中央,那方小小的木牌,成了这冰冷空间里唯一的焦点。

沈昭穿着一身粗糙的麻布孝服,小小的身子跪在冰冷的蒲团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孝服宽大,更衬得她形销骨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小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只有那双眼睛,幽深得可怕,定定地望着灵位上“先妣林氏婉华”那几个漆黑的小字,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荒芜死寂的寒潭。

外面喧天的喜庆锣鼓,一阵阵隐隐传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污血的棉絮,沉闷地敲打着她的耳膜,也敲打着她早已麻木的心。每一次鼓点,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在她心口最深处刺一下。

细碎的、带着新主母特有腔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灵堂门口。那脚步声刻意放轻了,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胜利者的矜持。

柳含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已换下了沉重的凤冠,穿着一身正红底绣金凤的常服,发髻高挽,插着赤金点翠的步摇,珠光宝气,明艳照人。与这惨白阴冷的灵堂格格不入。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又矜持的神情,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跪着的沈昭身上,如同审视一件碍眼的旧物。

她缓缓踱步进来,停在沈昭身侧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浓烈的、属于新妇的馥郁脂粉香气瞬间侵占了灵堂里原本清冷的檀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