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还在脑子里嗡嗡回响，赵磊家那点家底，我比谁都清楚，他爸妈就是普通庄稼人，供他读完大学已经掏空了。
赵磊刚才还闪着光的眼睛，此刻像两把钝刀子，在我心上来回割。
完了。
这个念头，像冰水，劈头盖脸浇下来。
我和赵磊刚刚还小心翼翼捧着的、那个热气腾腾的关于“以后”的梦。
在我妈这条语音的轰炸下，连个响儿都没听见，就彻底碎成了渣。
2
赵磊最后还是看到了那条要命的微信。
他盯着屏幕上那串“88万8”，脸涨得通红，像要滴血。
他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咖啡杯粗糙的杯壁，发出细微又刺耳的摩擦声。
半天，他才抬起头，眼神里的光彻底熄了，只剩下一种被重锤砸懵后的空洞和疲惫。
“晓月，”他嗓子哑得厉害，“你妈她……认真的？”
我张了张嘴，除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涩，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僵硬地点了下头。
这场拉锯战，彻底把我磨没了人形。
白天上班魂不守舍，键盘敲错行被主管训得狗血淋头。
晚上回家，手机就是刑具。
我妈的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轰炸机似的没完没了。
“死丫头！跟磊子说了没？他家到底啥意思？磨磨唧唧的，想耗死谁啊？”
“我可告诉你林晓月！你李阿姨今天又跟我显摆了！人家那亲家，二话不说就把钱打过来了！八十八万八！现钱！你瞅瞅人家！你再瞅瞅你找的这个窝囊废！连个响屁都放不出来！”
“我这张老脸都快让你丢尽了！街坊邻居现在都戳我脊梁骨！养你这么大，就养出你这么个赔钱货？连个彩礼都要不来！你还有点用没有？”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和攀比失败的歇斯底里。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我神经上。
我缩在出租屋冰冷的墙角，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压在枕头底下，可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钻进耳朵里，搅得我脑浆子生疼。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骨头缝里都透着冷。
赵磊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爸妈连夜从老家小县城赶了过来。
老两口在逼仄的出租屋里愁云惨淡地坐了一宿，第二天，赵磊他妈，一个瘦小的、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的老太太，硬着头皮跟我妈约在了我家附近一个油腻腻的小饭馆。
饭馆里充斥着廉价油烟和嘈杂的人声。
我妈穿得板板正正，下巴抬得老高，像只准备斗架的公鸡。
赵磊爸妈局促地坐在对面，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笑。
“亲家母……”赵磊爸搓着手，声音干巴巴的，带着浓重的乡音，陪着笑脸，“您看……俩孩子感情这么好，咱们当老的，不都盼着他们好么？
磊子这孩子是没啥大本事，可心眼实诚，对晓月那是掏心窝子的好……”
我妈眼皮都没抬，用筷子不耐烦地敲了敲碗边，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甭扯那些没用的！感情？感情能当饭吃？能当钱花？我就问一句，钱，准备得咋样了？”
她眼神像刀子，直直剜向赵磊妈，“你们家，到底能拿出来多少？给个痛快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