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妈被看得浑身一哆嗦,脸涨得通红,手抖着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洗得发白的旧手帕包。
那手帕裹了好几层,她枯瘦的手指哆嗦着,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卷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钞票,大部分是旧旧的百元,还有些五十、二十的零票。
她旁边,赵磊爸也赶紧从破旧的夹克内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张定期存单,边角都磨毛了。
“亲家母……”赵磊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卑微地把那卷钱和存单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这是这是我们老两口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儿,都在这儿了,统共……统共十三万六千四百块……”她报出那个带着零头的数字,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磊子他自己还有……还有那十五万,加一块儿二十八万多点儿,您看……能不能……”
“二十八万?”
我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了嗓门,尖利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整个饭馆的嘈杂。
周围几桌吃饭的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她“啪”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那卷钱和存单也跟着跳了一下。
“打发要饭的呢?二十八万?连个零头都不够!”
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磊妈脸上。
“瞅瞅你们家这穷酸样儿!拿这点破钱出来磕碜谁呢?我闺女养这么大,金枝玉叶似的,就值你们这点破铜烂铁?我告诉你,少一分都甭想!八十八万八!一分不能少!拿不出来?”
她冷哼一声,下巴扬得更高,“那就趁早拉倒!别耽误我闺女找好人家!”
赵磊妈被她吼得浑身一颤,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肩膀缩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磊爸佝偻着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放在腿上的拳头捏得死紧,指节泛白,那是一种被剥光了所有尊严踩在脚下的屈辱。
赵磊坐在旁边,死死咬着后槽牙,眼睛赤红地盯着桌面,脖子上青筋都绷了出来。
我坐在我妈旁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妈那副刻薄的嘴脸,烫得我眼睛生疼,心口一阵阵发紧,恶心得直想吐。
这场“谈判”。
不,是单方面的羞辱,最终在我妈趾高气扬的冷哼和赵磊爸妈绝望佝偻的背影中结束。
回去的路上,赵磊一句话也没说,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沉默得可怕。
他把我送到楼下,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孤零零地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疲惫、痛苦、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动摇?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像有千斤重,砸在我心上。
他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融进了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
路灯的光晕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冰冷的水雾。
3
我妈的催命符变本加厉,手机一天到晚响个不停。
这天下午,我实在扛不住连轴转加班的疲惫,跟主管请了半天假,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了家。
只想一头栽倒在床上,暂时躲开那些让人窒息的声音。
用钥匙拧开家门,里面传来我妈异常高亢、甚至带着点亢奋的笑声,还有我弟林晓峰惯常那种吊儿郎当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