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云端旧梦
那场狼狈逃离公园相亲角的风,似乎一路追着我,吹进了城西半山腰这栋临湖别墅空旷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墨色的湖面倒映着几点疏星,冰冷而遥远。中央空调无声地吐着恒温的空气,却驱不散渗入骨髓的寒意。
我赤脚踩在光可鉴人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地板上,足底传来的冰凉触感一路蔓延。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吧台,滑过丝绒沙发扶手,最终停在玄关柜上一个造型极简的水晶烟灰缸旁,那是江辰留下的,唯一一件带着他个人印记的物品,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极淡的雪茄气息。
这栋价值不菲的牢笼,连同车库里那辆落满灰尘的黑色宾利,是他三年前离开时,轻描淡写赠予我的“分手礼”,一句温柔的、却将我彻底钉死在过往的判词:“雅晴,找个好人嫁了吧。”
“好人”?舌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涌上来的只有浓烈的苦涩和荒谬。思绪不受控制地跌回三年前,那个被江辰的光芒彻底笼罩、如同浸在金色蜜糖里的世界。
那是在巴厘岛乌鲁瓦图断崖边的宝格丽度假别墅。无边际泳池仿佛直接融入了下方的印度洋,落日熔金,将海面染成一片燃烧的、流动的火焰。空气里弥漫着鸡蛋花的甜香和湿润海风特有的咸腥。
我穿着一条新买的、价格标签足以让我心惊肉跳好几个月的真丝吊带裙,局促地站在泳池边,像个误入仙境的灰姑娘。
江辰只围着一条浴巾,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胸腹肌滚落。他大步走来,带着阳光和海风的气息,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啊!”我惊呼,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
“怕什么?”他朗声大笑,胸腔震动,眼神亮得灼人,“有我在,掉下去也能把你捞上来!”下一秒,冰凉的海水温柔地包裹了全身。
他拥着我,下巴抵着我的湿发,声音低沉而蛊惑:“看,多美。但都不及你在我身边时,万分之一。”
那一刻,在他耀眼的光环里,在他无懈可击的温柔中,我竟也恍惚生出错觉,仿佛自己真的配得上这世间的一切奢华与深情。
回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来。
在香港半岛酒店顶楼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侍者推着餐车,银质餐罩揭开,里面并非珍馐,而是一顶镶嵌着泪滴形钻石的冠冕,灯光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的光芒。
江辰执起我的手,眼神专注得如同凝视稀世珍宝:“拍卖图册上看到它,就觉得只有你戴上才不算辱没。”
周围细微的抽气声和艳羡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高高托起,眩晕而迷醉。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他为我戴上冠冕的瞬间,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打破这脆弱的、梦幻般的场景。
他带我去苏黎世见他的家族信托律师,那间古老而肃穆的办公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旧羊皮纸和金钱堆砌出的冰冷权威。律师递来文件,条款复杂如天书。
江辰只是随意地翻了两页,便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然后转向我,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晚餐:“给你留了点零花钱,喜欢什么随便买,不用看价签。”那份文件,后来我才在惶惑中得知,足以买下我现在栖身的这整栋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