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我必须再提醒您一次。这两份都是不可撤销的生前信托。一旦设立,受益人将获得稳定的、法定的财务支持,直到信托资产耗尽。您确定要这样做吗?”
他视线从文件移到我的脸上,语气里多了一丝个人情绪。
“对于您弟弟……恕我直言,这笔钱可能不是激励。”
我当然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那弟弟什么货色。
可我只是扯出了疲惫至极的苦笑,拿起了桌上的万宝龙钢笔。
笔身冰凉沉甸甸,像我这些年背负的无形枷锁。
“陈律师,我懂。”
我像说给自己听。
“但我亏欠他们。我爸走得早,我妈一个人带大我们不容易。我只想让他们下半辈子过得好,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我不敢去看陈默的眼睛,我怕在他眼里看到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我低着头,目光落在合同末尾空白的签名栏上。
只要签下去,我妈就再也不会因为隔壁王阿姨有了新首饰而打电话来哭诉自己命苦;
我弟就再也不会因为没钱换最新款的手机,而阴阳怪气说我这姐姐名不副实。
五百万,三百万。
八百万,买一个清净,买一个心安,买一个“孝顺女儿”和“合格姐姐”的名分。
这笔交易,我当时觉得划算。
我拧开笔帽,用我签下上亿合同时都不曾颤抖的手,在那两份文件上,一笔一画写下了我的名字。
林晚。
那一刻,我天真地以为,我是在用钱构筑一道防火墙。
一道能将我和我原生家庭那些无尽的索取、抱怨、贪婪隔离开的墙。
我以为我是在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我甚至愚蠢地幻想着,当他们看到这两份沉甸甸的信托文件时,或许会有一丝丝的感动,一丝丝的满足。
或许我妈会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夸我一句:“我女儿有出息。”
或许我弟会收敛起他的劣性,拿着这笔钱去做点正事。
我用近乎自虐的逻辑说服自己: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现在想来,可笑。
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但没钱,却能让他们现出原形。
“林总?林总?您还在听吗?”
陈默声音将我从冰冷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回过神,人依旧站在充满了油烟味和背叛气息的家里。
我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最后一丝犹豫和温情都消失殆尽。
“陈律师,是我,林晚。”
“启动紧急程序,我要求变更‘颐养天年医疗信托’和‘林涛生活保障基金’的受益人。”
电话那头,陈默似乎愣了一下。
“变更?林总,您应该记得,这是不可撤销信托,从法律意义上……”
我打断了他。
“我知道。”我的声音平静到可怕,“我不是要撤销,我是要行使我的最终解释权。现在,把受益人那一栏,全部移除。”
“立刻,马上。”
04
电话那头,陈默冷静而专业:“好的林总,我立刻处理。”
挂断电话,我感觉压在心口二十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了。
我甚至能听到压抑已久的心脏,重新恢复了有力的跳动。
可这份轻松,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陌生的座机号码,归属地是我逃离了十年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