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东村因泥石流滑坡严重,东村就整村搬迁到西村,西村便成为镇里最大的村子,好几千人。
那天,我娘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枣红褂子,袖口绣着歪歪扭扭的花。
"这衣裳..."我摸了摸料子,又厚又硬,"没见过您穿啊。"
"好多年前的了,"我娘对着镜子比划,"还是新的呢。"
我爹在门口咳嗽一声:"人家十点到,你俩别磨蹭。"
十点整,雨生领着他爹和他大伯来了。王冬叔走在最前头,手里拎着两瓶酒,脖子上还系着条新领带,勒得他直伸脖子。
"叔,屋里坐。"我接过酒,冰凉冰凉的。
王冬叔刚迈进门槛,突然就僵住了。他瞪着我娘,眼珠子都快凸出来。我娘正端着茶出来,俩人对上眼,茶盘"咣当"掉地上。
"你..."王冬叔往后退,绊着椅子腿,"哐啷"一声连人带椅摔在地上。
屋里顿时乱了。雨生去扶他爹,我爹去捡茶盘。只有我注意到,站在最后的王良大伯脸色刷白,转身就往门外跑,鞋都掉了一只。
"大伯!"雨生喊了一嗓子。
王良大伯跟没听见似的,光着一只脚蹿得飞快,眨眼就没影了。
我娘突然按住太阳穴:"我...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王冬叔爬起来,领带歪到耳朵边:"邱...邱英?"
"你认识我娘?"我插到他们中间。
雨生拽我袖子:"小燕,这..."
"不认识!"王冬叔突然吼了一嗓子,吓我一跳,"认错人了!"
我爹走过来,手里还攥着碎瓷片:"王哥,你手在抖。"
确实在抖,抖得像得了疟疾。王冬叔一把抓住雨生:"走,回家。"
"爸?提亲的事..."
"走!"
他们走得跟逃难似的。王冬叔临出门回头看了我娘一眼,那眼神我形容不上来,像见着鬼,又像找着了丢了一辈子的宝贝。
我娘一直站在原地,手指头敲着太阳穴,越敲越快。
"娘?"
"燕儿,"她突然说,"刚才那人...我好像喝过他的喜酒。"
我爹手里的瓷片"啪"地扎进手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浑然不觉,就盯着我娘看。
外头突然打雷,要下雨了。
3
提亲宴过去三天了,雨生连个电话都没打来。我蹲在卫生所门口搓棉球,搓得手指头都发白。
"刘小燕。"
我抬头,王冬叔站在树底下,影子被太阳拉得老长。他眼睛通红,像几天没睡。
"叔,您..."
"能借一步说话不?"他声音压得极低,"关于你娘。"
我跟着他走到河堤边。他掏烟的手直哆嗦,打火机按了四五下才点着。
"你娘..."烟呛得他咳嗽,"可能是我三十年前死去的媳妇。"
我手里的棉球撒了一地。
"您糊涂了吧?我娘活得好好的。"
"三十年前,"他没理我,自顾自说,"我媳妇邱英喝了一杯甜酒,突然就没气了。大夫说是急症猝死。"他猛吸一口烟,"按规矩,横死的不能过夜,当天就下葬了。"
河面上有条死鱼漂过,肚子胀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