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后来,东村因泥石流滑坡严重,东村就整村搬迁到西村,西村便成为镇里最大的村子,好几千人。

那天,我娘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枣红褂子,袖口绣着歪歪扭扭的花。

"这衣裳..."我摸了摸料子,又厚又硬,"没见过您穿啊。"

"好多年前的了,"我娘对着镜子比划,"还是新的呢。"

我爹在门口咳嗽一声:"人家十点到,你俩别磨蹭。"

十点整,雨生领着他爹和他大伯来了。王冬叔走在最前头,手里拎着两瓶酒,脖子上还系着条新领带,勒得他直伸脖子。

"叔,屋里坐。"我接过酒,冰凉冰凉的。

王冬叔刚迈进门槛,突然就僵住了。他瞪着我娘,眼珠子都快凸出来。我娘正端着茶出来,俩人对上眼,茶盘"咣当"掉地上。

"你..."王冬叔往后退,绊着椅子腿,"哐啷"一声连人带椅摔在地上。

屋里顿时乱了。雨生去扶他爹,我爹去捡茶盘。只有我注意到,站在最后的王良大伯脸色刷白,转身就往门外跑,鞋都掉了一只。

"大伯!"雨生喊了一嗓子。

王良大伯跟没听见似的,光着一只脚蹿得飞快,眨眼就没影了。

我娘突然按住太阳穴:"我...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王冬叔爬起来,领带歪到耳朵边:"邱...邱英?"

"你认识我娘?"我插到他们中间。

雨生拽我袖子:"小燕,这..."

"不认识!"王冬叔突然吼了一嗓子,吓我一跳,"认错人了!"

我爹走过来,手里还攥着碎瓷片:"王哥,你手在抖。"

确实在抖,抖得像得了疟疾。王冬叔一把抓住雨生:"走,回家。"

"爸?提亲的事..."

"走!"

他们走得跟逃难似的。王冬叔临出门回头看了我娘一眼,那眼神我形容不上来,像见着鬼,又像找着了丢了一辈子的宝贝。

我娘一直站在原地,手指头敲着太阳穴,越敲越快。

"娘?"

"燕儿,"她突然说,"刚才那人...我好像喝过他的喜酒。"

我爹手里的瓷片"啪"地扎进手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浑然不觉,就盯着我娘看。

外头突然打雷,要下雨了。

3

提亲宴过去三天了,雨生连个电话都没打来。我蹲在卫生所门口搓棉球,搓得手指头都发白。

"刘小燕。"

我抬头,王冬叔站在树底下,影子被太阳拉得老长。他眼睛通红,像几天没睡。

"叔,您..."

"能借一步说话不?"他声音压得极低,"关于你娘。"

我跟着他走到河堤边。他掏烟的手直哆嗦,打火机按了四五下才点着。

"你娘..."烟呛得他咳嗽,"可能是我三十年前死去的媳妇。"

我手里的棉球撒了一地。

"您糊涂了吧?我娘活得好好的。"

"三十年前,"他没理我,自顾自说,"我媳妇邱英喝了一杯甜酒,突然就没气了。大夫说是急症猝死。"他猛吸一口烟,"按规矩,横死的不能过夜,当天就下葬了。"

河面上有条死鱼漂过,肚子胀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