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拿起那张试香纸,面无表情地将它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废料桶。
「告诉他们,恐慌解决不了问题。让他们管好自己的股票,别来烦我。」
「可是,陆总……」小李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委托方也下了最后通牒。而且……而且董事会那边,提了一个……一个建议。」
陆沉终于转过身问道:「什么建议?」
「他们……他们说,既然科学分析走不通,或许可以试试……试试玄学。」
「玄学?」陆沉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他嗤笑一声,重复道,「玄学?」
「不……不是的,」小李连忙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是一个人。他们说,城南的旧花市里,有个叫苏锦的花艺师。她……她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天赋,能……能听懂花语,能和植物沟通。据说,『时光低语』的核心香料『月见花』早已灭绝,但这个苏锦,或许有办法……感知到它的『情绪』,从而帮我们找到缺失的灵魂。」
实验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几秒后,陆沉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荒谬。
「听懂花语?和植物沟通?」
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你是在告诉我,我们这家拥有顶尖设备和全球前十的调香团队的公司,现在要把价值数十亿的项目,寄托在一个搞封建迷信的神婆身上?」
「我……我只是传话……」小李吓得连连后退。
「滚出去。」陆沉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告诉董事会那群老家伙,我的实验室里,只有分子式,没有神话!如果他们再敢提这种二十一世纪的巫术,就让他们自己来跟这台质谱仪谈心!」
小李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
气密门再次合上,将外界的喧嚣与愚蠢彻底隔绝。
陆沉疲惫地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他再次走到实验台前,看着那瓶被他判了死刑的合成液体。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像一颗空洞的玻璃眼珠。
失败。
这个词,在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里,几乎从未出现过。
他的人生,就像他调制的香水,每一步都在精准的计算之内。可这一次,他引以为傲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瓶小小的香水面前,摇摇欲坠。
他靠在冰冷的实验台上,脑海中,那个被他斥为「巫术」的名字,却像一个最顽固的化学残留物,怎么也挥之不去。
苏锦。
一个能听懂花语的女人。
荒谬。
可笑。
……却又像最后一根稻草,在他即将沉没的世界边缘,若隐若现。
三天。
整整三天,陆沉把自己活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仪器。
他睡在实验室的休息室里,梦里都是盘旋纠缠的分子链。他以营养液和咖啡为食,味蕾早已麻木,只为维持大脑最高效的运转。他将那 0.01% 的误差视为对他整个知识体系的公然挑衅,发誓要用科学的解剖刀,将那藏在暗处的「幽灵」揪出来,钉在数据的十字架上。
他放弃了宏观的调配,转而向微观世界的最深处进军。他将「时光低语」的原液样本稀释了上千倍,用上了实验室里最顶级的超高分辨率液相色谱-飞行时间质谱仪。这台机器能捕捉到万亿分之一克的物质,是分子世界的「哈勃望远镜」。他要看的,不再是香气的主体,而是构成它的、最不起眼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