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春天,江南水汽氤氲,如同打翻了一砚淡青的墨。念临春独自一人,背着沉重的摄影包,踏上了那条被时光浸润得模糊不清的旧路。那本被摩挲得边缘发毛、纸页更加脆黄的《江南花期手札》,成了他唯一的导航仪。苏禾娟秀的字迹,在泛黄的纸页上,依旧清晰地标注着经纬:
“西塘,卧龙桥畔,百年紫藤,花穗如瀑,垂落水面。宜晨雾初散时,光影穿藤,碎金浮动。”他循迹而去,在料峭春寒的清晨抵达。那虬曲盘踞的老藤果然还在,深褐色的枝干苍劲如龙。然而,花期已过。曾经想象中如紫色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壮观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零星几串迟暮的、褪成灰紫色的残花,孤零零地垂挂在遒劲的老枝上,在带着水腥气的河风中微微晃动。水面漂浮着不少凋落的花瓣,像点点沉船的碎屑,了无生气。
手札翻过一页,墨痕指向另一处:“木渎古镇,严家花园,玉兰亭亭。花色欺雪,香气清冽。雨后初晴,花瓣承露,晶莹剔透。”他穿过游人如织的古镇街巷,踏入那座精巧的园林。亭台楼阁依旧,假山池沼如昔。他找到了那几株高大的玉兰树。可惜,枝头早已空荡。洁白硕大的玉兰花瓣,几乎落尽了。树下湿润的泥土和青苔上,厚厚地铺着一层开始卷曲、发褐的残瓣,有些已经深深陷入泥泞之中,不复当初的洁净无瑕。空气中,那清冽冷傲的香气早已消散殆尽,只余下泥土和腐叶的沉闷气息。
一次,两次。念临春背着相机,像个固执而孤独的拾荒者,穿梭在江南迷蒙的烟水之间。每一次追逐,都精准地踏在苏禾标注的坐标上,每一次抵达,面对的却都是繁华落尽的空枝,或是满地狼藉的残骸。相机始终沉默地挂在胸前,镜头盖未曾取下。他无法按下快门。镜头里那些空寂和衰败,如同对他十年追寻最残酷的嘲讽——他追不上时间,更追不回那个在时间里永远缺席的人。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虚无感,像冰冷的藤蔓,沿着四肢百骸悄然攀爬上来,紧紧缠绕住心脏。
最后,手札指向了那个地方——那个十年前他狂奔而至、最终却坠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