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咚咚” 的,像檐角挂着的铜铃,被风一吹,就撞在她的心上。她不敢抬头,怕眼泪落下来,让他分心。陈砚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晚晚,我走后你要好好吃饭,别总等着我回来才做荤菜;桑枝要是长得太高,就等隔壁李伯来帮忙修剪,别自己爬梯子,我不放心。”

苏晚用力点头,把脸埋得更深,直到鼻尖都泛了酸,才瓮声瓮气地应了声 “好”。

陈砚走的那天,天还没亮,苏晚就起了床,给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片汤,卧了两个荷包蛋。他吃得很慢,像是要把这味道记在心里,末了还把碗底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还是晚晚做的最好吃。” 他放下碗,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眼底的红丝藏都藏不住 —— 她知道,他昨夜磨墨到天明,根本没合眼。

他们去灞桥送别的时候,桥上已经挤满了人。送别的哭声、叮嘱声、马蹄声混在一起,被风一吹,就散得七零八落。陈砚穿着崭新的铠甲,甲片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腰间挂着她亲手绣的香囊,青绿色的锦缎上,她绣了一株小小的桑枝,枝桠上还缀着两朵桑花。他把她拉到一旁,避开拥挤的人群,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别人听去:“香囊在,我就不会迷路;桑花香,我就不会忘了回家的路。”

苏晚当时笑着说他傻,边塞哪有那么多岔路。可看着他翻身上马,枣红色的战马打了个响鼻,他回头望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随着队伍渐渐远去,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灞桥尽头的晨雾里,她才忽然懂了 —— 他怕的不是迷路,是怕自己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忘了还有一个人在长安的小院里,守着满院桑香,等着他回家。

那天她在灞桥上站了很久,直到晨雾散尽,太阳升到头顶,才慢慢往回走。路上遇到卖桑芽的老婆婆,老婆婆还问她:“姑娘,怎么没和你家郎君一起买桑芽?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帮我挑过最嫩的呢。” 苏晚强忍着眼泪,摇了摇头,说他去外地办事了,过些日子就回来。

如今秦地的桑枝已长得齐腰高,枝叶低垂着,把院中的青石板遮出细碎的阴影。风一吹,桑叶便 “簌簌” 作响,像是在重复着陈砚临走时的叮嘱。苏晚每天清晨都会去桑树下,摘几片最嫩的桑叶,用温水泡成桑茶。陈砚在家时最爱喝这个,说桑茶清润,喝下去能解行军的乏。她记得有次他画完一幅长卷,口干舌燥,一口气喝了两碗,还咂着嘴说:“晚晚泡的桑茶,比城里茶馆的雨前龙井还香。”

可现在,茶盏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桌案对面的位置始终空着。她常常坐在窗前,对着那幅《燕郊春牧图》发呆。画里的牧童还在吹笛,燕草依旧青翠,牛背上的短笛仿佛还沾着晨露,可画外的人,却隔着千山万水。她会想象陈砚此刻是不是正踩着燕草行军,靴底沾着的草屑,会不会也像画里那样,带着点青涩的香;想象他夜里宿营时,会不会也像在家时一样,就着月光磨墨,只是手边没有她泡的桑茶,只有冰冷的河水;想象他铠甲上的霜花,会不会比长安的晨露更冷,会不会冻得他握不住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