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沉了沉。苏老三是我随口编的亡夫名,哪来的表哥?
“进来坐吧。”我侧身让他进门,眼角扫见他驴背上的布包鼓鼓囊囊,边角露出点金属反光——不像行李,倒像兵器。
他一屁股坐在诊脉的椅子上,眼睛跟搜山犬似的扫过药架:“妹子这方子真神,我那口子在关北咳得直吐血,听货郎说你这儿有特效药?”
“都是些土方子。”我往灶膛里添柴,火光照着他的脸,看见他耳根有个月牙形的疤——宫里的侍卫受过刑才会留这种疤。
他果然是贵妃派来的。
“土方子也中啊。”王奎突然凑过来,手指快戳到我鼻尖,“不如你把方子写下来给我?我给你带了关北的好东西。”
他说着解开布包,滚出来的不是什么特产,是半块银锭子。
我后退半步,撞到药碾子:“方子是亡夫留下的念想,不能给。”
“哟,还挺倔。”王奎的脸垮下来,一脚踹翻脚边的药渣盆,“我看你是不知道关北的规矩,敬酒不吃吃罚酒!”
药渣混着泥水溅在我裤脚上,我没敢作声。在宫里待久了,我太懂这种人的路数——先给甜枣,再挥拳头,直到你跪下求饶。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时往我水缸里吐了口痰。
我舀了三瓢水才把那口痰冲干净,直起腰时,看见哑女阿香蹲在墙角,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刀。
她是上个月搬来镇上的,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见人就笑,却从不说话。我给她治过手上的冻疮,知道她左胳膊有块烫伤的疤,像个“令”字。
“回去吧,天凉。”我朝她摆摆手。
阿香突然抓起我的手,在我掌心写了个“张”字,又指了指王奎离开的方向,最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屠户?
我后背一阵发麻。
果然,当天下午张屠户就带着两个伙计来了,手里拎着块发臭的猪肉。
“苏寡妇,听说你有个表哥?”他把臭肉扔在柜台上,苍蝇嗡地围过来,“我看他不像好人,不如让哥替你盯着点?”
“不用麻烦屠户大哥。”我捏着鼻子往后躲。
“不麻烦。”他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肥腻的手指戳着我的脸,“只要你把治喘的方子交出来,再陪哥睡几晚,别说盯人,就是替你挡刀子哥都愿意。”
伙计们在旁边哄笑,有个人还伸手来扯我的围裙。
我抓起桌上的铜秤就往那人头上砸:“滚!”
铜秤砸在他额角,立刻见了血。
张屠户的脸瞬间黑了:“反了你了!”他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我撞在药柜上,青花瓷的药瓶碎了一地,里面的冰片撒了满身。
“给我砸!”张屠户吼道。
伙计们掀翻了我的药架,抓药的纸包漫天飞,熬药的砂锅被摔在地上,药汁溅到他们鞋上,引来更多的骂声。我趴在地上护着那本记方子的旧账本,后背被踢得生疼,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直到听见李婆婆的拐杖声,他们才骂骂咧咧地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