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嘴里还叼着半支没烧完的艾草。
手腕上的膏药又渗出血了,把粗布袖子染出个暗红的圆斑。像极了宫里那盏总在半夜炸开的琉璃灯,碎片溅在地上,也是这么点恶心的颜色。
“苏寡妇,开门!”
张屠户的大嗓门撞在门板上,震得药罐叮当响。
我赶紧把袖口往下扯了扯,摸到那点硌人的朱砂记——皇后娘娘当年用金簪尖点上去的时候,说这是皇家的脸面,如今倒成了催命符。
“来了。”我应着,抓起桌上的铜秤。
门一拉开,肥腻的猪油味就裹着汗臭扑过来。张屠户堵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扛着杀猪刀的伙计,刀上的血还没擦干净。
“昨儿个说的事,想好了没?”他眯着眼扫我的药架,“把你那治喘的方子交出来,老子就当之前的房租没欠。不然——”
他故意撞了下旁边的药碾子,黑褐色的药渣撒了一地。
“都是些不值钱的土方子。”我攥紧秤砣,指节发白,“屠户大哥要是家里人不舒服,我给您抓两副药,不要钱。”
“少他妈装蒜!”他突然伸手来抓我的手腕,“李老婆子那肺痨都快断气了,喝了你三副药就能下地剜菜,你当老子是傻子?”
我猛地往后退,后腰撞在灶台角上,疼得眼冒金星。灶上的药锅“哐当”歪了,褐色的药汁泼在他的黑布鞋上。
“操!”他抬脚就把药锅踹飞了。
瓷片溅到我脚边,其中一块带着暗红的药渍,像极了冷宫地砖缝里渗的血。三年前被灌下那碗“假死药”时,我也是这样躺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太监说“苏才人要是活过来,就把她的手筋挑了”。
“苏寡妇,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吧?”张屠户的伙计已经开始翻我的药柜,纸包被扔得满地都是,“这镇子是老子说了算,你一个外乡来的寡妇,还想翻天?”
我看着被踩烂的甘草,突然想起穿越前的事。
我明明是医学院的林薇,为了改毕业论文熬了三个通宵,怎么一睁眼就成了这个被皇帝厌弃、被贵妃陷害的倒霉蛋?太医院的秘方记了满脑子,却连个屠户都对付不了。
“住手!”
有人喊了一声。
我抬头看见李婆婆拄着拐杖站在巷口,佝偻的背挺得笔直,身后跟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是上个月难产的张铁匠媳妇,怀里的娃刚满三十天。
“张屠户,你欺负一个寡妇算什么本事?”李婆婆的拐杖笃笃敲地,“当年你爹快病死的时候,是谁跪在雪地里求药铺老板赊的人参?”
张屠户的脸涨成猪肝色:“老东西,这儿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铁匠媳妇突然把孩子往我怀里一塞,撸起袖子,“我男人说了,谁敢动苏大夫一根手指头,他就把谁的杀猪刀融了打犁头!”
怀里的奶娃突然哭起来,温热的口水蹭在我手背上。我愣了愣,这是我逃到青溪镇三年,第一次有人挡在我前面。
张屠户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时往我药庐门上啐了口唾沫:“你给老子等着。”
我把孩子递回去,看着满地狼藉,突然蹲下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