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终于“鉴赏”完毕,收回了手。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微退开了一点。
“开个价。”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纹丝不乱的袖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一袋面粉的价格,“你的作品,还有…你脊椎骨的优先购买权。”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我苍白的脸,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也极冷的弧度,“当然,是在你‘用完’之后。”
他拿出一个纯黑色的皮质钱夹,抽出一张同样没有任何多余花色的名片,轻轻放在沾着骨粉的工作台上。那动作优雅得像在放置一件艺术品。
“考虑好了,打给我。”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只被我护在身前、尚未完成的狐狸头骨,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审视,带着估量,或许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兴趣?然后,他转身,昂贵的皮鞋踩着地上的木屑和骨粉,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如同踩踏过无数骸骨。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门外的雨幕里,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作坊,和作坊里一个被巨大的荒谬与寒意钉在原地的我。
桌上的名片,像一个冰冷的墓碑,上面只有两个简洁锋利的烫金字:周烬。
工作室里令人窒息的死寂,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撕裂的。
嗡嗡嗡——
那声音固执地持续着,像一只不知疲倦的昆虫,在堆满骨粉和工具的工作台上疯狂振翅。它来自周烬留下的那张纯黑名片旁——我的旧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一个没有保存的号码在屏幕上疯狂跳动。那串数字,冰冷又陌生,却像带着周烬指尖的温度,烫得我几乎握不住刻刀。
指尖的刻刀,还停留在那块温润的象牙化石上,刚勾勒出一只雀鸟欲飞的羽翼轮廓。这石头,是我从城郊废弃采石场的角落翻出来的,质地细腻,带着岁月沉淀的暖黄。我本打算用它雕一只永远在晨光中歌唱的鸟,用它凝固的歌声,填满我无声的世界。
可现在,那冰冷的震动声,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也扼杀了象牙化石里那只雀鸟初生的生机。
震动终于停了。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作坊里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单调地敲打着玻璃,像永无止境的倒计时。
嗡——
它又开始了。同样的号码,同样的执着。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冰冷的骨粉气息直冲肺腑。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刻刀在象牙化石光滑的表面留下了一道突兀的、无法挽回的划痕。雀鸟的翅膀,断了。
终于,我伸出手,指尖冰凉,几乎感觉不到手机的触感。滑开接听键的瞬间,周烬那低沉平稳、不容置喙的声音立刻穿透了听筒:
“庄小姐。你的答复?”没有寒暄,没有疑问,直截了当得如同法官的最终宣判。
喉咙里像是堵满了干燥的骨粉,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无声地呼吸,试图平复胸腔里那颗快要撞碎肋骨的心脏。
短暂的沉默后,他似乎明白了我的处境,声音里没有不耐,反而带上了一丝了然的冷意:“地址发你手机。现在过来。带上你所有完成的作品。”命令的语气,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