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冰冷的忙音在耳边响起,像某种仪器的终结提示。
几乎是同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一条简洁的地址信息跳了出来。那地名,是城市另一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顶级富豪区。
我站在原地,看着工作台上那道刺目的划痕,看着那只翅膀断裂的雀鸟。然后,目光缓缓扫过靠墙的展示架。那些耗费无数心血的作品,在冷白的灯光下沉默着。它们是我无声世界里仅有的回响,是我在虚无中锚定的坐标。而现在,它们即将被剥离,像我的骨头一样,成为他人案头的收藏品。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虚脱感攫住了我。我缓慢地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膝盖里。作坊里只剩下窗外单调的雨声,和我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无声的呜咽。
周烬派来的车,是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轿车,沉默地停在作坊外积水的窄巷里,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司机穿着同样一丝不苟的黑西装,沉默地拉开车门,眼神像扫描仪一样掠过我,最终停留在我费力拖出来的、装着所有骨雕作品的两个大木箱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动作利落地将箱子塞进宽敞的后备箱,没有多余的话。
车子无声地滑入雨幕,穿过霓虹闪烁、光影迷离的都市核心,最终驶入一片被高墙和浓密绿植严密包裹的区域。空气仿佛在这里自动过滤掉了喧嚣和尘埃,只剩下雨水冲刷树叶的沙沙声,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带着昂贵植物清香的静谧。沉重的雕花铁门无声洞开,车子沿着蜿蜒的车道,最终停在一栋庞大、线条极其冷硬的现代建筑前。
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映照着铅灰色的天空和庭院里精心修剪的松柏,冰冷得像一块巨大的寒冰。门厅空旷得令人心慌,脚步声被光洁如镜的深灰色大理石地面放大,发出空洞的回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皮革、金属和某种高级香氛的冷冽气味,干净得没有一丝烟火气,也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被带到一个空间异常开阔的起居室。周烬背对着门口,站在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设计过的枯山水庭院,雨丝落在白色的砂砾和黑色的石块上,寂寥而冷硬。他手里端着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剔透的水晶杯里微微晃动。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了抬手,指向客厅中央那张巨大冰冷的黑色石质茶几:“放那里。”
司机默不作声地将两个沉重的木箱放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看了我一眼,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厚重的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响。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周烬,以及窗外单调的雨声。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周烬终于转过身。他依旧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家居服,姿态闲适,但那双眼睛扫过茶几上简陋木箱时,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审视。他放下酒杯,迈步走了过来,步履无声。
他没有看我,径直走向木箱。箱盖被随意地掀开,里面包裹着旧报纸的骨雕作品暴露在冷调的顶灯光线下。他一件件地拿出来,动作算不上粗暴,却带着一种纯粹买家验货般的冷静和效率。
他拿起那件耗时最久的鸟翼骨雕——我用上百片鸽子翼骨拼合、打磨,内部用极细的银丝缠绕加固,试图捕捉风穿过羽翼的瞬间。他对着光看了看骨骼连接的细节,指尖拂过细密的骨纹,眉头微蹙,似乎在评估某种工业品的瑕疵。然后,随手将它放在茶几一角,发出一声轻响。